第1章 开端

就在这时,耳边又传来了风声,当我慢慢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她就站在我们之前约定的那个地方,暖暖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那熟悉的脸上,她望着我,我望着她,她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所以说,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准备什么时候去国外?”

“或许下个月吧,她到时候估计也差不多刚好结束,能赶上。”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刚好是初一下学年刚开学,我们领完书就回到了班上纷纷坐下了,但这时班上还空缺了几个位置。

新班主任,是唐老师。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正上着数学课。这时,外面走廊上传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不久门口站了三个人,我试着从窗户探出头去,但也才勉强能看见一对父母带着一个男孩,木讷地站在门口。唐老师转头看到了门外的三人,便也停下课快步走了出去,几人随即交谈了起来。几分钟后,那对父母笑着就离开了,不时地还回头叮嘱着男孩些什么,后来男孩随着老师进来了,在我们的注视下开口讲了几句: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是我们班上新来的同学,刚从外地回来,大家欢迎一下他。”

然后转过头对他到:

“你先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吧。”

“好的,老师。”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我叫周禾,是大家的新同学,希望以后大家多多关照,谢谢。”

话音刚落,老师扫了一眼班上,最后看向坐在第二组第四排的我,又望了望边上的空位,便指着让他坐在了这里。

他刚从外面回来,没有书,于是我慢慢一点点地把书挪了过去,他朝着我笑了一下,随口也附上了句谢谢。

刚坐下没多久,走廊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还是一样的三个人,只不过这次是她,一个女孩。接着便出现了和五分钟之前相似的一幕,但不同的是,在她进来的时候,恰好窗外的一束阳光缓缓地落在她红润精致的脸上。她慢慢走着进了教室,散发着金色光泽的高马尾在她身后来回摇晃着,接着她便红着脸站在讲台中间,轻声缓缓说到:

“大家好,我叫苏云,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可以和大家成为朋友,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谢谢大家。”

接着她坐在了第四组第三排的空位上了,挨着另一个我之前就认识的女生。

最后又来了两个学生,都是男生,毕竟是新同学,自然也都不认识。

下课之后,我的新同桌便主动的向我再次介绍了起来,他似乎十分热情地说到:

“我叫周禾,很高兴和你做同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几秒,回答到:“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陈昱飞,叫我昱飞或者小飞就好”。

之后两人渐渐交谈了起来,他十分耐心地讲着他在外面的生活,我也有条不紊地和他分享属于我的故事,两人在短短的时间里交换了彼此的故事。不过他的热情让我一度分不清到底谁是新来的,谁是“原住民”了。但可以确信的是我也因此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在和他交谈的时候,我却不时地看向苏云,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托着脸,望着窗外,好像在她心里有属于她这个年龄所不该拥有的心事;恰好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望着她,她望着窗外。

刚开学的那个早上基本不会上太多课程,没多久便也放学了,我背上包和上学期就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走出了校门,似乎一切一如往常,但确乎今天又有了几分不同。

在我读完小学之后,直接就被统一招到镇上唯一的民办初级中学——六河镇初级中学,和我的两个哥哥一样,仿佛我们这些人没有选择。不过相比之下我的运气好了些许,被分到了最好的两个班之一,就此也开启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段——初中。

父亲从我记事起就穿梭于镇上的各个工地之间,每天很早就出去了。母亲原本也是跟着父亲一起的,不过之后生了一场重病,现在便只能呆在家里务农。我们三兄弟都上初中后,父母负担渐渐重了许多,为此母亲在后面的日子里多养了几头猪,多种了些玉米,小麦。

只是,刚上初中的我还来不及从小学悠闲无虑的状态缓过气来,更为繁重的中学生活便急不可耐地扑向了我的生活,因此本就贪玩的我也就慢慢赶不上课程的进度,落下了很多,自然最后的结果就是每次测试,以及期末的考试都不理想,全班六十三个人,而我排名五十开外,所以每次拿着试卷回家,都会不翼而飞。似乎在印象中,那时的我大家也都不怎么关注,朋友也只有前后排和周围的那几个;可能在别人的眼里都会以为没有辨识度的我是一个内向的人。直到后来,在发生一件事之后却都变了,就连我整个人都彻头彻尾变了。

我的初一上学年的读书生活草草地以一张恰好及格的成绩单宣告结束了。

还记得是寒假的时候,那天晚上我正打着灯,埋头做着不算繁杂的寒假作业,父母在一旁商量着第二天去帮忙的事宜——有个亲戚刚搬了新家,按本地习俗来讲,得办酒席,东家很早就请了父母去帮忙。

第二天,外面早已是白茫茫一片。早上的气温很低,我们仨都还在被窝里,但父母早早地就出去了。父亲掌勺,母亲则是和其他人在洗着数不清的碗。先前母亲交代过,待我们白天做完作业,晚上的时候会带上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那个时候,尤其是冬天,做作业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不久天渐渐地黑了,好像今天仿佛比昨天黑的更早了些。我们仨穿好算是最新的几件衣服,跟着母亲出了门。就在去吃饭的路上,我们几人依次从一棵老核桃树下面走了过去,未曾想到,就当母亲快要走过的时候,从树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坨白色的鸟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母亲肩膀上。

母亲随后笑着嘟囔到:

“咦,这个鸟故意的是吧,还准的很,怕是有这么凑巧的事。”

我从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农村,从小就听长辈讲了很多奇闻异事——自然也包括:当一个人从树下过被鸟粪砸中会招致不幸这件事。但我们当时都没在意,只是把它当作哄骗小孩儿的故事罢了。

晚饭之后,天已经很黑了,母亲便先领着我们回家去了,想着送我们回家之后再赶回去洗碗。我们走在前面,母亲戴着围裙走在后面,身后则是深深浅浅的一串脚印。昨晚刚下过雪,走在上面吱呀吱呀的响。我随手从旁边抓了一把雪用力揉做一团,用力扔向走在最前面的大哥身上。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大哥头上。

“妈,你看你家小飞,又闹个不停!”

大哥回头向母亲告起了状。

“飞儿,别调皮了,打在头上还是怪疼的,再说都掉到你哥脖子里了,多冷啊。”

只见大哥边走便拉着衣领抖落着刚才掉进衣服里的雪。好在大哥早已习惯了我的任性,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母亲则是笑着打了我的屁股一巴掌。

就在我们快要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我还和母亲嬉笑到:

“妈,这次应该不会再遇到鸟粪了吧,嘿嘿。”

“咦,你这个龟儿子,天底下会有这么怪的事,瞎讲些什么。”

母亲话音未落,脸上的笑容骤然停下,下一秒就突然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接着慢慢就蹲了下去,蹲在那棵树边上。

“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离母亲最近的我立刻反应过来。

“没……没事,飞儿,可能刚吃完饭,迎着风了,继续走吧。”

“真的?你不要骗我,有哪里不舒服的直接讲,我去找我爸!”

“没事的,先回家再说,你爸现在正忙。”

接着大哥二哥也立马折回头来,跑到母亲身旁。

“妈,你没事吧!?怎么了?!”

“没事,就是累着了,歇一歇就好了,走吧,先回家去再说。”

“哦……哦!我们扶着你走!”

我们三人也只得先就此作罢,扶着母亲慢慢走回家去。

一路上母亲走走停停,没几步就得歇一歇。一路上,母亲的喘息声一刻未歇地敲击着我的耳膜,就仿佛一把绝情的利刃狠狠地刺向我的心脏;母亲嘴上总说着没事,但在刚到家的时候果然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沙发旁边,这一幕的确是把我和大哥他们吓得不知所措了。

“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不……不要怕,傻儿子,我只是今天洗碗确实是累了些,歇一歇就好了。”

我转过头去,偷偷用发黑的衣袖抹去刚滑落的泪珠,也想着或许我再回过头去,母亲应该会有所好转,但当慢慢回头看向母亲的时候,得到的确是脸上不断冒出,滴下的豆大的汗珠,还有那未曾绝耳的喘息声。

大哥二哥则是准备跑出去,去找父亲。

最终我们还是抢过母亲的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带着哭腔说到:

“爸,我妈在家里倒了,喘不上来气!你快回家!快来看看!快!”

“什么?!你们先看着你妈,我马上就回来,等着我!”

我放下手机,转头又看见母亲一脸难受,就连嘴唇都白了,我吓得彻底大哭了起来,这时母亲还不忘用手揩去我脸上汩汩的眼泪。大哥他们找来了枕头,试图让母亲枕着枕头,好受些。

母亲接过枕头放在背后,接着又尽力控制呼吸,轻声安慰我们:

“没事的,飞儿,还有你们两个,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不要给你爸打电话,他还得帮别人,因为这么件小事就随便离开,会被别人说闲话的。”

“我不管,你现在这个样子,哪像没事,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其他的干什么,等着,我爸马上就回来了!”

之后父亲将母亲送到了镇上的医院里,紧急处理之后又转到了县医院里。

原本一靠上枕头就睡着的我,那晚第一次失眠了。

老王是我上大学之后在回家的火车上认识的第一个年纪比我大的朋友,但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代沟,第一次相识就聊得一发不可收拾,但其实他看起来甚至比我还年轻,而且他后来做了一件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的事,也正是那件事让我和他真正成为“老友”的。

而最后我也是在她去国外之后正式将写作这个兼职变成了职业,而我的第一部作品就是关于我和她的故事。而为了能找到更多更好的灵感,我开始和老王一同出去到处“漂流”。但整个过程算不上一帆风顺。

就在我将要毕业的时候,我便早早地同他人一样加入就业大军的队伍,不停地参加各种就业宣讲会,看了几个心仪的企业,投了几份简历;还记得那天答辩完了,虽说是北方的夏天,有些燥热,但当我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迎面刚好吹来的一阵微风,瞬间就带走了烦闷的心情,再加上顺利地完成了学业,不由觉得连多日不见的刺眼的阳光都柔和了不少,甚至一路上看到的也都是咧开嘴的笑脸。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在树影斑驳的路上走走停停,也时不时地回头看着些什么。

突然,我放缓了脚步,直至停下。在前面,我似乎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迎面向我走来,我眯着眼睛,越是努力想要看清是谁,但却越是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几缕阳光断断续续地洒在她的脸上,头发在她身后来回摇晃着,渐渐地又在眼前慢慢消失了。

“嘿,快醒醒,昱飞,别睡了,快点,这里都要关门了,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咳咳,现在几点了,我这是在哪里?”

“要不还是别喝了,下次还是去喝咖啡吧,小飞。”

每次找不到灵感的时候,我就会和老王一同出去喝酒,企图用些许酒精来刺激一下,寻求片刻的精神迸发。但对于未曾习惯喝酒的我而言,喝酒的确是很煎熬。

我双手慢慢撑起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结果不出所料,又倒了。还是和从前一样,喝不了一点酒。

凌晨三点的路上,依稀能看见几辆摩托车驶过,人几乎是不可能看见了,唯一活着的生物除了两人就只剩路边来回游荡的野狗野猫了。我们两人借着昏黄的路灯,搭着肩,拖着疲惫的身体,渐渐远去,渐渐地消失在那熟悉的一片漆黑里。

次日清早,一阵熟悉的拖沓声席卷了昨日昏睡的公寓,渐渐地越来越清晰,依次通过了楼梯,走廊,过道……

“咚咚咚,咚咚咚!”

“死没死透啊,没死的话快点开门,你不吃饭,老子还要吃饭嘞,快点开门!”

房东急切地在我的门外呐喊着,仿佛他和我有着世仇一般;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同样也是大喊了一声:

“等着我!等……”

“原来是做了一场梦,差点以为回到刚毕业那会儿了,对了,那个高马尾的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到底是谁……”

“还他妈装什么,没死就快点开门,我听见你说话了!”

“来了!”

“不想住了!这么半天才开门,快点,这个月的房租,就差你的了!”

“我不是一开始就已经交过一个月的房租了吗,而且我也只住一个月,为什么还……”

“哦,忘了和你说了,妈的,快到月底交钱的日子了,那个叫什么老王的,偷偷跑了,留了张纸条,说是他的钱全在你这里,叫我过来取,刚好他这个月没交房租,所以说,不找你找谁,是吧?!”

碍于这里的房子地点特殊,之前老王还帮了我很多忙,我也便不再作声,默默交了那本不属于我的“房租”,也算还了这个迟到的人情。得到心心念念的钱后,顶着一头似乎三年没洗油头的房东才心满意足,大腹便便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低着个头冲我小声说到:

“这次怎么就你一个人,之前那个姑娘去哪了,被你弄丢了?好了,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啊,我还给你留着这间房,到时候再给你便宜点;还有,记得今天收拾干净再出去。对了,还有这个,那个叫什么老王的叫我转交给你的,给。”

接着整个楼道里又响起熟悉的拖沓声,越来越模糊,依次通过过道,走廊,楼梯……

我望着手里的纸条,望着上面的字,陷入了又一轮的沉思。一切都像刚开始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好像又都变了。

房东走后,我慢慢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这个老伙计估计也快撑不住了,就像老王一样。我回头望着窗外的海岸线,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平静了,仿佛我和她刚来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么熟悉,但不同的是,这次心也平静了许多。

我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后,才想起来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刚才房东也特意叮嘱了一番。我收拾好全部的东西,衣服,还有桌上杂乱的几十张稿纸。拿着那个箱子,望了望手腕上的那根红绳,也便走了出去。来到大街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还和三年前一样。之后我在海边的那个小店里点了两碗虾粥,吃了一份,打包了一份。

我转头登上那艘小船,还是习惯性地坐在了靠窗的地方,这里可以看海,也刚好可以在出港的最后时刻看着那个小店渐渐离我而去,也可以让我得以看着远处的海平线,不至于一会儿启航的时候,在海上吐得天昏地暗。毕竟后面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染上了晕船这个毛病。因为这个,没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吃完打包的那碗虾粥,便也早早的睡去了。在摇晃的船舱内,仿佛小时候的摇篮一般,慢慢的也就睡着了,但我也知道还是会醒来的——果然我还是吐了一整夜。

慵懒的阳光从远处的海平线渐渐向四周延伸,不久便洒满了昨晚漆黑的海面。随着太阳一点点的攀升,海面渐渐呈现出了淡蓝色的面容。自从船离开了港口,沿途遇到的海鸥也少了许多,虽说少了许多聒噪,但毕竟已经出海了,取而代之的叫醒服务——海浪声和更严重的晕船,也接替海鸥上岗了。吐了一整夜后,我便完全失去了困意,早早地就走到甲板上。站在甲板上,我的确是看了整整一个凌晨的海,还有天。

天和海,一个从漆黑渐渐变得明朗起来,一个慢慢从炫目过渡到一片湛蓝,但得益于此,却也让晕船缓解了许多。咸咸的海风吹了一整晚,也不知道是谁的思绪也跟着耳边掠过的风纷飞了一整夜。

正当我望着远处发呆的时候,天边的阳光不知何时偷偷地爬上了甲板,悄悄地刺进了我的眼里,吹了一整夜风的身体,沐浴在这束耀眼的光下,温暖渐渐从脸上蔓延至全身。我缓缓转过身去,回到了船舱内,回到了那个“摇篮里”。不过吐完之后,头还是晕的,甚至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三天后,我便来到了下一个地点,曾经和她一起走过的地方。虽说只是一个小城市,但除了这个码头之外,竟意外地还有一座火车站,而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就蛰伏在那附近。

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路上,我回想起之前船上遇到的那个人,在我即将下船的时候,走到我旁边和我谈心的那个人——他自称叫作林磊,虽然第一次认识,但在船上,他和我讲了很多,如同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

“你一个人吗?”

正当我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下船的时候,我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海平线,接着一个陌生人走到了我的边上。他穿着一身天灰色的大衣,提着一个四个角早已磨损的胡桃木色的箱子,戴着一顶羊毛软呢帽,仔细看去,在他脸上似乎还能依稀看到有几条很长但似乎已不太明显的伤疤,在他身后还背着一台略显破旧的老式相机。接着他朝着我所站的地方缓缓地走到我的边上,笑着说到:

“你也是一个人旅游吗?”

我倍感疑惑地回答:

“不……不是,我是临时有事,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算不上旅游;还有,我们之前在哪见过吗?”

他或许看出了我的疑惑与略显尴尬的表情,紧接着便主动地说明了一切:

“你好,我叫林磊,这应该算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了,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三年前,不过不同的是之前你身旁还有一个人,还有,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叫昱飞,对吧?”

他的这一番话不仅没能消除我之前的疑惑,反而更加让我觉得扑朔迷离了,我不断地开始在脑海里四处搜索着三年前在船上发生过的一切,但无论如何也翻阅不出任何与之能够相对应的画面或是言语。他看着我仍是一脸迷惑的表情,便耐心地继续解释到:

“哈哈,不要紧张,当时我只是站在你们旁边,你和那位姑娘手挽手的望向天上,我觉得那一幕很美好便用相机记录下了那一刻。对了,当时准备把照片给你们来着,但不巧的是后来你们下船了。”

随后他将随身的那个箱子打开,挑选了一会儿,随后转过身来,极为欣喜地拿出那张存放了三年的照片,微笑着将它递到了我的面前。我缓缓接过那张略微发黄的照片,仔细地开始端详着曾经那些熟悉的画面,当我看到她的侧脸的时候,记忆瞬间将我拉回那个时刻。接着一声“昱飞”又把我带回了现实。

“昱飞?”

“哦,谢谢,林……林磊;很感谢你这么有心,保存了这么久,但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再来这里,当然你也可以不用把这张照片保存到现在的,但,为什么,我能知道吗?”

他将相机放回了箱子里,简单整理了一下,摘下帽子,叹了一口气说到:

“我之前很喜欢拍照,记录我觉得美好的瞬间,也就是在那天看见了你们,让我再次想起了我曾拥有的美好,于是就自作主张给你们记录了那一刻,但就在我回到客舱换完胶卷,再回到甲板的时候,才发现你们已经下船走远了。”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拍照记录的?”

“大概五年了吧,自从后来变成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拍照了……”

“自从……一个人?”

我略带疑惑地小声说到。

“没错,我试着在旅途中慢慢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但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

我赶忙说到:“对不起,我似乎触到了你曾经的些许不那么美好的记忆了,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

林磊,转过身去,面朝大海,望着远方,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你刚才说你来这里碰碰运气,指的是?”

“我是个作家,不过前段时间没有灵感,便想着再来这里试试看。”

说罢,他低着头,一声不吭,想了没多久,接着缓缓抬起头,平和地说到:

“也罢,就和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就这样林磊开始了他的故事,而我,也在旁边就这样,侧耳倾听着。

林磊在毕业之后和女友李沐可一起进入了一家公司,但只工作一年后,就开启了属于两人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途。

两人在初中相识,接连在高中和大学都成为了同学,就此两人便和许多恋人那般,互许终生,两人的爱情一直也被周围人所羡慕着,也就是所谓的别人眼中的情侣;毕业之后,两人就约定好来一场只属于两人的迟到的旅行,一切似乎都在往最值得期待的方向发展,只是……

“林磊,等到我们回去就结婚,好吗?”

李沐可将手中那个崭新的胡桃木色的箱子放下,缓缓地望向林磊。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都等不及看着你穿上礼服的那一天,肯定很帅,到时候我也要美美的,在家里等着你把我娶回去,明媒正娶,这样你就永远只属于我了,好吗?”

“好,明媒正娶,我也想见到你穿戴上红妆的那一刻。”

两人在前往旅途的最后一站的那个夜晚,做了一个只属于两人之间的最后约定;而两人约定的地方正是和我相遇的这条航线上。

两人倚靠在海船甲板的栏杆上,在月色的映照下,他望着她,她望向他,此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静静倾听两人情感上的互相呼唤,不时传入耳中的阵阵海浪声也在悄悄地为两人奏乐。

“对了,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就在箱子里,等我一下。”

随后,李沐可从箱子里悄悄拿出那个准备很久的礼物——一台老式相机,然后满眼笑意地将它递到林磊的面前。

“还呆着干嘛,我的手都快麻了,还不快接住。”

“这个是……”

“没错,是之前你在那个旧物馆里看到很想买但一直舍不得那台相机,没想到吧,我把它买下来了,可花了我不少钱呢,你说你不娶我是不是就说不过去了?”

李沐可双手叉腰,歪着头,撅着嘴望向林磊。

“之后我还要和你再去更远的地方旅行,就从这里开始,你带上这台相机,你负责记录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的最美好的瞬间,而我,负责跟着你!嘿嘿。”

林磊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相处了将近十五年的女孩,脑海里浮现出两人从初中相识到大学相知相爱,以及之后的这将近五年的旅途,想着曾一起经历的种种事情,他终于忍不住了,甜甜的泪水在咸咸的海风的敲击和眼前女孩的笑容的溶解下终于突破了早已红润的眼眶,缓缓流下。

“我回去一定娶你!”

林磊转身抱着眼前这个满是他的女孩。

后来,只记得他说过。

那晚的月亮格外的圆,海风格外的暖。

“明天终于可以见到可儿的一身红装了,她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吧……”

林磊站在刚布置完的婚房里,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早已被填满了蜜。

第二天一早,虽说不应景地下起了雨,但丝毫不能浇灭林磊那颗热切的心。

车队早早的在门外排起了长队,接着便启程,往李沐可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雨渐渐下的愈发大了起来,好在最终安全地到达了目的地,历经“跋山涉水”之后,两人终于在相见的那一刻兑现了那个夜晚的约定,她望向他,他望着她,或许两人此刻脸上的笑容早已胜过了世间的万物。不过……

一阵嘟嘟的机器声渐渐响起,声音越来越大,林磊的眼睛也随着这个声音慢慢抬起,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早已不再是那个女孩的笑容,而是一间窄窄的房间,还有满身的管子,还有……

后来林磊便带上那个箱子和相机去完成最后一个约定,陪伴他的还有脸上的那几条肉红色的伤疤,还有永远住在心里面的那个她,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她。

“好了,这就是她和我的故事。”

听完故事的我,并没有立马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中缓过神来,同时我也开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似乎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伤感或是遗憾,但他也在完成属于两人之间的约定,或许在之前的某个,不,应该是某一年的每个夜里疯狂的被这两个“恶魔”折磨吧。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哈哈,没事,不用有任何愧疚,她之前就很喜欢和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最后也希望我能将我和她之间的故事写成一本小说,只可惜,我的文笔不好,只能先带‘她’去看看曾经说过要一起去的那些地方了。”

“其实,之前见到你们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曾经的她和我,一起憧憬着未来,所以就拍下了属于你们两人的‘美好瞬间’。”

我又望向手中的照片,想了一会儿,说到:

“和你们比起来,才发现我的故事什么都不是。”

林磊听到我讲出这句话之后,不解地问到:

“你的故事?难道你和她也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了?”

“没,和你们两人的比起来,我这个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缓缓低下头,在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检索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个阳光下的微笑,手里的包,一起……

“不妨也让我做一次倾听者,陈昱飞。”

似乎林磊的确是释怀了,或是找到了新的归属和方向。

但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和他说上几句话,最后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和地址,我便也只得匆匆下了这艘船,打算就从这里前往最后目的地-国外,她在的地方。

我在这里所写的一切其实不是想要歌颂爱情或是什么的,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籍籍无名的普通人罢了,还轮不到我来对爱情指指点点,我只是将自己的所闻所感以文字的方式展现出来而已,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故事的陈述者,一个讲故事的人;只不过,讲故事的人,总有一个故事不愿说罢了。

最后我并没有当面和林磊说起之前的事,在下船之后我先离开了码头,之后写了一封信给他。里面简短记述了我和苏云的故事,以及在再次遇见苏云前发生的一切。

记得两人初次相遇的时候,还是初中的一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