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沉默许久的家乡微信群,陡然贴出了一张醒目的通缉公告,让平静的新立村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谁都不敢相信耸立在云端的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家乡会出现这么一个人。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虽说随着改革开放,外出务工的人一波一波,但大家都安分守己,遵纪守法。
别壳被通缉了,人们似乎一下子都想不起来别克是谁。是不是公安部门搞错了,别村的人呀。那不是咱村牛三叔的儿子吗,有人这么一点,大家就好像想起来了,确实是咱村的人。
大街小巷的通缉公告,让新立村的大伙都觉得脸上无光,像是自己犯事了一样。遇到十里八村的熟人,都觉羞愧难当,恨不得大声说,我不是新立村的人哦。
“咱们村是得罪了哪尊神佛,竟出了如此丢人现眼的怪事”,老村长叹气说,“这下。乡里开会,少不得把我们村当典型咯”。
“别壳这孩子,小时候挺乖巧的呀,虽说话语不多,腼腆的像女孩子一样,但是读书回回考第一,也常常帮父母干活,懂事的很。怎么长大会这个样子”。
小时乖巧懂事,长大杀人放火,这样的新闻并不少见。谁又说的清,道的明。
这一次,别壳大大地出名了,距离上一次出名还是不足半年。上次出名也还只是十里八村都知道,不至于全国出名。
历经岁月的沧桑,村里的家族祠堂已经破败不堪,随时有倒塌的危险。虽然现在搬走的很多,留下很少,但大伙的根在这里,在新立村。祠堂就是我们的根,不修哪行。
于是,村长召集大伙,聚在一起商量如何重建宗祠。
“村里每个男丁2000元,女人不用,大家看怎么样?都发表一下意见”,牛会计说到。一阵叽叽喳喳,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后,有人站了起来。
“这是不是有点多了,这么算,每户起码4000元打底,男丁多的,不得万把块,负担很大的。我们村也不富裕,很多人可能交不起”。
“是呀,是呀,咱们村啥情况,大家都知道,穷字当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按穷的预算来计划”,另一个人附和着。
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按我估算,每户1500元应该够了,不用太豪华,也不显简陋”,村里的泥水匠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对对,底下不少人附和着泥水匠的提议。
会场短暂的安静之后,又涌起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仿佛平静的大海在酝酿着波涛汹涌的激流。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暖流,虽历经沧桑,我们还是贫穷如故,但我们不曾忘记心里的根。
经过充分的讨论、辩驳后,会议一致达成以下结论:每男丁1500元,女人不摊,但可以捐款。男丁款由各组组长负责收取。
农村要收钱是困难的,一来,农村本来就不富裕,一分钱都做两半花,何况这么大一笔支出;二来,即使大家都愿为宗族事业尽心,总有那么几个刺头无赖死活不交。
因为男丁款迟迟收不齐,祠堂的工期一拖再拖。软磨硬泡不行,我就死缠烂打,动之以情不行,我就晓之以理,黄天终不负有心人,全村的男丁款基本收的差不多了,就差别壳一户赖着。
“别人的款都交完了,就差你一家人的。因为你的拖延,导致工期再次延期,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你外出打工一个月也有两三千块工资吧,咬咬牙,克服一下就交上了。这可是为我们的祖宗,为我们的后代做善事啊”,别克的叔叔也被请来一起劝劝。
无论别人怎么说的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别壳都低头不语,沉默是金,似乎死猪不怕开水烫。
唉,别壳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到:“我不是不交,还是以前说的那句话,村里的族谱箱放置在我家几年,以前都没收保管费,现在我要抵掉1000元,交500元。如果可以,我立马交现金”。
无论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也掩饰不了他就是不想交耍无赖的本质。一箱族谱,巴掌大的箱子,能占地方?何况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保管这个应该是件光宗耀祖的光荣事。更何况根本谈不上保管,只不过他家就在祠堂附近,借他巴掌大的地方放一下,不用任何破费。
而且,会议都定下来的事情,谁也没有权利做出抵免的决定。和别壳的谈话又是不欢而散。
村里人都义愤填膺,咒骂他不是人,连列祖列宗都不要了。甚至有人提议,把他一家户口赶出去,爱上哪上哪去。
附近村庄的人都常问,不是听说你们要重修祠堂,怎么还不修。还不动工的原因,自然是懂的,十里八村,谁家有个啥事,不出十天半个月,都知道。
“连祖宗都不要的人,活着还有意思?终究会遭报应的”,每当说起这件事,大家都要重复这咒骂的话。
从此,别克一家在村里成了孤家寡人,他家有事请客,别人也不去,别人有事请客,也不叫他。谁都不想和一个祖宗都不要的是搅和到一起,丢脸。
就在祠堂竣工那个喜庆日子,别克一家灰溜溜地搬走了,搬去哪里了,谁也没问,谁也不想知道,由他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来飘去。
如果不是一纸通缉公告,新立村的人都忘记了自己村还有这么一个人。出了这事,首先遭罪的是村里的村长,乡会上做检讨,写报告;村会上做反思,写检查。公安部门时不时要求他发动群众,揭地三尺,也要把通缉犯找出来。
村长在村民会议上,号召大家积极行动,提供藏匿线索,凡提供经查明有价值的线索的,公安部门将重重奖赏。会上除了一片幸灾乐祸的哄笑声外,没人说话,没有人知道他蒸发去了哪里。“活该,现在遭祖宗报应了吧”,这句话成了会场的总结词。
会开了一场又一场,还是没人知道别壳躲哪里去了。
村长带着公安人员去找别壳他姐,他叔,他们都说不知道别壳在哪里。兴许是真不知道吧,别壳去外面务工这么多年,没人能知道他飘在哪里。
别壳好像遁地了一般,消失了。有一阵子,传闻他去了外国缅甸;又有一阵子传闻他在北方黑窑厂躲避。传来传去,就是没有他落网的消息。
祠堂已经封顶很久了,因为别壳的事情弄的焦头烂额,所以村长也没精力主持接下来落成仪式。
急功近利是没有办法的,这事只能放一放了。
村上的老者说,宗祠落成仪式一定要在今年举办,不然明后年都是大凶之年,不宜办祠堂各种仪式。如此,村长便请人净衣斋戒,到庙里求仙问卦挑黄道吉日去了。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村里人早早来到了祠堂门口。接梁米,祈福安,拜祖宗,仪式,一道接一道,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年轻人,不知所措,只能跟在老者后面见机行事;人海,一浪高过一浪,有住本村的,有已外迁多年的,虽然大家彼此不熟悉,但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祈福祖宗佑我胡姓儿女幸福安康。
热热闹闹的落成仪式结束了,乡亲们都疲惫地回到了家里。忽然,微信群里出现了一条炸锅的消息:别壳于今日在新立村被逮捕归案。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有人说,他就一直躲在村里的深山老林里,搭了个茅草棚,自给自足。村里的深山老林也多,况现在许多人都外出打工了,不少地方都人迹罕至。
也有人说,他乔装打扮一番想潜回来参加祠堂落成仪式,不期在车站被公安识破,自投罗网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落网的,只知道他是于祠堂落成的黄道吉被抓的。多么讽刺,多么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