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辞的这番话,似乎深深戳痛了他那本就不是多么宽广的心胸。
只见小男孩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原本圆滚滚,看起来相当富态的脸,此刻也陡然笼上了一层寒霜。
他看向衣着朴素的两人,语气格外狂妄,丝毫没有把两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两个流民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我是想和你们做生意,才让他跪下来,我好站上去和你们对话。”
“这是他的荣幸,也是你们这种臭虫的荣幸。”
他哈哈大笑着,本就不大的眼睛彻底眯成一条缝:“否则像你们这样的流民,我肯定就直接砍断你们的双腿,让你们都跪在我面前......”
陈辞向来是一个行动派,听到这句话,也就选择不再忍耐,直接迈步走上前去,抬腿狠狠一踹。
这一脚的力气相当大,当即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从跪着的护卫背上踹了下来。
小少爷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在他有限的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之中,就算是他的父亲和爷爷,也不曾这么直接对他出手,更何况是一个他从不曾放在眼中的流民。
他整个人跌到了坚硬的冰地上,又长又粗的变异山药条就像雨点一样,重重地抽落到他身体的各处。
陈辞一边手动挥舞山药教育着这个小孩,一边恨铁不成钢道。
“搞不明白你小子在装什么呢?”
“没有教养的胖猪,买东西不给钱,自己还从那里得意上了。”
“也不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自己,站在雪地上那腰跟咸菜缸子一样,你再嚎嚎一句,装逼我让你飞起来!”
陈辞又是连续攻击了好几下子,他挥动变异山药的速度极快,触须被舞动得近乎带出了一层层残影。
这位章家的三小少爷,此刻已然收敛起来了刚才骂两人臭虫的气势,疼得从地上打起滚来。
他嗷嗷地叫着,声音听起来就跟过年杀猪一样,格外尖锐惨烈。
这边的这一幕魔幻的情景,也传递到了聚集在大门边上,正在犹豫不决,迟迟拿不定主意的工人们那里。
此时先前那名冲在最前面的寸头青年,已经被几名章家护卫联手扣下,身上还挨了重重的好几铁棍,嘴角处也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但是身体上的痛楚倒算不得什么,令他格外心寒的是,在他倒下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再次奋起,相反,倒是有不少人选择悄悄离开......
寸头青年被五大三粗的护卫们架住,整个人身体都倒在了雪堆之中,他的眼神不再是那么坚定,一往无前,似乎充满了迷惘之色。
“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鼓起勇气抗争......”
而这时陈辞的举动,无疑为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奋力地从雪堆中昂起头来,向着周围的工人大喊。
“工人们,不要害怕,温柔不能改变这个世界,驱逐黑暗,我们要用熊熊燃烧的火把......”
不过很可惜,他的话没说完,头就被再次摁进了雪堆之中,寒冷的冰雪填充进嘴里,令他一阵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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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快停手,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此时这位章家的三小少爷已经快要气疯了,但是嘴上还不服气,一边拿手护着已经被抽成猪头的脸颊,一边向着周围大声呼救。
“我管你爹是谁?”
陈辞一点也不露怯,得理不饶人,说话的空隙间,又是狠狠的几鞭子挥了上去,嘴里边还念念有词道。
“我叫你继续装啊,怎么不叫了啊?”
“碰到我开局上线就送几十连抽,现在怎么样,满意了吗,舒服了吗?”
陈辞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酸痛的手臂,因为赤红币没有到手而填满的怒气槽,在此刻暂时褪去了不少。
他喘了口气,蹲下来靠在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少爷旁边,用一种格外冰冷而陌生的眼神凝视着他。
这眼神,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屠夫,在打量着辛苦养了一年,就等着过年时开杀的年猪一样。
章小少爷被这个眼神看得不寒而栗,他此时猛然意识到,自己因贪心克扣下来的一笔赤红币,可能是他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这位吓傻了的小少爷现在总算是想起来,旁边还站着几名呆若木鸡的护卫,他难掩心中的恐惧,声嘶力竭地道。
“你们一群人是不是眼瞎了?赶紧过来帮忙啊!”
那几名护卫此刻也是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就想要把陈辞当场拿下,以报小少爷被抽成猪头之仇。
几根黝黑的铁棍带着呼呼的风声,一股脑地朝着陈辞的头上袭来。
陈辞的反应极快,临危不乱,直接伸出左手揪住小少爷的棉袄领子,就像提溜小鸡一样,单臂直接把这个体积不小的少爷拎了起来。
这个三小少爷提到自己的胸前,就是一个绝佳还自带威慑BUFF的人肉护盾,在陈辞面前一挡,把他遮的严严实实,不漏丝毫破绽。
最终,这些铁棍无一例外,全部都狠狠的砸到了小少爷的身上,小少爷被砸的呲牙咧嘴的,愤怒地大喊道。
“你们这一群没用的蠢货,就不能看准了再打?”
这些护卫们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个个的动作也变得投鼠忌器起来,生怕再砸到这位尊贵的小少爷。
其实这也怨不得他们,归根结底就是在于这位小少爷的表面积实在是太大了,陈辞把他拎在胸前,就跟开了360°全方位无死角MAX护盾一般。
况且陈辞也比较鸡贼,拎着人肉护盾,主动就往护卫们手中的铁棒中贴,充分发挥小少爷体积大的优势,努力让每一棒都不落在空处。
争取做到棍棍有反馈,棍棍得收获,棍棍显成效。
终于,三小少爷在两伙人的通力合作之下,不知道挨了多少黑棍之后,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就这么直接晕了过去。
“三少爷!”
领头的护卫长大喊一声,手中的铁棍像是不要命了一般,快如鼓点地向陈辞所在的方向砸落,气势颇为吓人。
陈辞猛地被吓了一跳,然后就见这些黑棍依然还是落在小少爷背上,而他就如同郊外散步一般,身体上几乎不曾出现伤痕。
陈辞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奶奶的,这小护卫不会背地里和这狗屁少爷有仇吧,再这么打下去,是要借刀杀人的节奏啊!
想到这里,陈辞果断放弃这面人肉盾牌,向着一旁看热闹的颜老师大喊道。
“老颜,钱反正拿不到了,索性不如干一票爽的。”
“怎么说?”
颜老师显然也早有此意,他早就看这个章家不满了,只是看陈辞好像玩得挺开心,也就没有贸然上去帮忙。
见微知著,光是看看这个章家里的护卫、少爷的种种表现,根本不难判断出这是一个相当恶心,家风不正的非凡家族。
对于这种人和家族,颜老师认为也没有什么好好说话,值得教育的必要。
“你去把大门那边的护卫处理了,别忘了把那个青年救出来就行。”
颜老师没有过多犹豫,一撸袖子就直接冲了上去,几乎是陈辞眨眼的功夫,就挥拳撂倒了守在前方的两名护卫。
然后又是一记狠辣的扫堂腿,再度踢倒躲在后面,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两个护卫。
不过是几十秒的功夫,那名趴倒在雪窝子的青年就被颜老师解救了出来,他嘴里噗噗地往外面吐着雪水,还没有忘了向颜老师表示感谢。
“这老头怎么比我估计的还要猛呢,感觉跟嗑了药似的。”
陈辞目不转睛地盯着颜老师的动作,啧啧称赞道,同时躬起手臂,一个肘击把站到最后的那名【非凡者】肘到雪地里面。
“真烦人。”
陈辞拍拍手,把手上的血液和泥土用雪擦干净,然后拎起已经神志不清的三小少爷,缓缓向着棕红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到底是谁,他妈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个‘雪人’突然从地里探出头来,抓住陈辞的脚踝,近乎是咬牙切齿道。
“你知不知道章家在济城内城里意味着什么?”
陈辞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哦’字,微微一用力挣脱他的手掌,然后再次一脚把他踩进雪地里面。
不愧是【非凡者】,身体素质就是要比其他的普通人好的多,挨了他好几下子外加一肘击,竟然还是这么生龙活虎。
不过,这也跟他没起杀心有关。
当他拎着走到那扇棕红色的大门前时,坐在门口台阶的那名热血青年连忙起身,向着陈辞伸出一只手来,语气格外诚恳。
“谢谢你,同志。”
“感谢你们在我们陷入困境时的出手相助,”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仅仅剩下来不到三四成的工人,重重叹了口气道。
“让你们见笑了,不过若是没有你们的话,恐怕我们会蒙受更多的损失。”
陈辞把拖了一路的三小少爷放下,握住对面青年的手,他从青年温热而有力的手掌上感受到了一种东西,那就是真诚。
那种独属于青年、工人以及同志之间的真诚。
陈辞心情顿时舒畅起来,咧嘴一笑道:“顺手而为,我叫陈辞,对了,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魏广明,是章家蒸汽工厂里的一名机械维修工。”
寸头青年摸摸没长出多长头发,露着青色头皮的脑袋,似乎对于他工人的这个身份颇为自豪。
“原来如此。”
陈辞的视线挪向面前的这一扇棕红色大门,饱经沧桑的门面和门扉上,已经张贴满了新年的福字和对联等物。
正对面画的是一条辰龙,张牙舞爪,两只龙眼显得格外炯炯有神,看起来充满了向上进取之意。
又或者说,通过掠夺他者,压榨工人,以此来达到扩张自己本家的目的。
陈辞懒得再去揣测这些东西,微微侧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念出了大门两侧所挂着的春联:
旺火冲霄春节至,驱离诡夜
祥光满地瑞年临,启明凡途
颜老师注意到陈辞的动作,将头凑了过来,抚摸着下巴上不多的几根胡须点评道:“啧啧啧,诗写得一般,口气倒是不小。”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
陈辞幽幽道:“至少挺应景的,难道不是吗。”
“什么,你们发现了什么?”
旁边的魏广明听得云里雾里的,站在后面打量着两人所关注的对联,不过他对于文化这些方面关注不深,只好一头雾水地听着。
陈辞并没有回头,抚摸着木门上面独特的纹理,透过这一圈圈的年轮,他能感受得到,平和稳定的表面下,里面的人已经乱了阵脚。
慌乱的气氛开始弥漫于最中央的大屋之中,但是也仅仅限于少数人之间。
剩下的大多数人们依旧毫不知情,下人们依然在忙碌地布置着春节所需要的各种装饰,清点着内城其他非凡家族所送来的财物,一箱箱的金银珠宝,不同的非凡道具,被快速运往院落深处。
仆从们用金光闪闪的彩带,一圈圈地将大树从头到脚缠起,冬日树叶落光,他们便往空荡的枝干上挂起手折的银色纸花,让它们在簌簌的寒风之下,面向前来赴宴的客人们抖动。
浓郁的香气从伙房内向外溢出,那是新蒸出来的花卷、发糕的,伴随着刺骨的冷风,毫不留情地涌入坐于门口等待着发薪,且大多都是连吃上一口黑面包都是奢望的蒸汽工人们。
那名背着箩筐的工人依然没有走,他无声地啜泣着,眼中含着一抹说不清楚的东西,似是委屈,又像是解脱。
箩筐后面的小孩子可能是睡着了吧,反正他没有再高兴地摆弄着手里的矿石,而是静静地蜷缩成一小团,任由雪花将自己覆盖住。
门内火树银花,门外冰冷枯萎。
陈辞默默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冷不丁地开口道:“魏广明,你知道吗,你刚才说的一句话很对。”
“几乎就是在这个不要脸的世界上,哪里都行得通的真理。”
魏广明有些疑惑,他看向陈辞:“什么?”
“温柔驱逐不了黑暗,”
陈辞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此刻,他的眼神已经全然变成了猩红之色,充斥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看起来竟是格外的诡异而诱人。
猩红色的纹路开始在瞳孔边缘重构,然后线条一丝丝没入眼瞳,直到最终呈现出一抹非凡而诡异的神秘图案。
就像是一朵迎着寒风,在冰雪中缓缓绽放的深红色腊梅。
在此刻,他就像是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似的,祂的声音低沉,却又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彷佛直接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无法遗忘,无法割舍。
“驱逐黑暗,要用火......”
“退后,”
“什么,”
魏广明没有听清楚,但是早有预感的颜老师却是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扯过还在思考陈辞话语的魏广明。
只见陈辞猛地抬腿,毫无征兆地一脚踹向紧紧封闭着的大门。
一圈近乎化为实体的音浪袭来,凡是没有来得及躲开的工人,都直接被两股能量交锋,所产生的强大非凡力量作用下掼倒在地。
哐当一声,这扇厚重的,象征着章家历史的大门,竟然直接从中间裂开一道大缝,门口画着的辰龙也飘落下来。
咚!
陈辞不语,又是一脚。
门彻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