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说了，愿意供你继续上学，只要你先给他们生个胖小子。我琢磨着这条件挺好的，这才跟你提。你觉得呢？”
辛晴默默看着坐自己对面喋喋不休了快半小时的女人。
养育她的外婆刚下葬，她这位舅妈就迫不及待替邻村一户人家上门提亲了，生怕她没了依靠会赖上舅舅家的模样。
“你这孩子，别不吭声光看我呀……外婆走了你难过，可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嘛……”
被辛晴看得有些心虚，舅妈忍不住转开眼，不敢和她对视。
“我觉得不好。”既然对方想听自己的意见，辛晴就直说了。
听见她的回答，舅妈脸色有些难看地瞟了门外一眼。
辛晴眼角余光看到门外有一缕烟缓缓飘出又被风吹散，显然她那位爱抽烟的舅舅也在门外听着——他这是不想自己担恶名，所以把媳妇推出来做说客呢？
“舅妈，我才十八岁呢。”辛晴淡淡提醒。
舅妈怔了怔，旋即又笑道：“这不是问题啊，先把酒办了，等你满二十岁再领证不就行了，隔壁刘叔家姑娘不就是这么做的？结婚时头胎生的孩子正好可以做小花童，多可爱啊！还有你妈……”
“咳！”
舅妈说得正兴起，给门外一声咳嗽打断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
辛晴一笑道：“是啊，我妈当年也是未婚先孕生了我，所以外婆死前最后要我保证的就是别随便把自己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舅妈还要解释，辛晴已经不耐烦听了。
她起身对门外不敢露面的男人道：“舅，你放心，我好歹也成年了，不会让你养，过段时间我就去外地打工了。”
听见她这么说，门外的男人才一脸尴尬地走进来。
“啊，你要打工？去哪打工啊，怎么决定之前都不跟我和你舅妈商量一下，别被人骗了。这年头治安是好点了，但拐卖姑娘家的事还是有的，要不我帮你掌掌眼？”
辛晴不想跟对方多说，只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把我养大花的钱，以后我也会还你们的。”
“哎，你自己都还没收入呢，说这太早了……”
舅舅跟她说了一堆客套话，但到底没说不需要她还钱。
两天后，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辛晴背上自己简单的行李，登上最早的一班客车，离开自己长大的故乡。
看着窗外飞逝的葱郁颜色，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跟母亲回乡下投奔外婆时，也是这样的夏日。
炽烈的阳光把公路前方照得发白，几乎像消失了一样。
一如她无法预测的未来。
辛晴成绩不算太好，勉勉强强擦线考上一个二本院校。
她没有特别感兴趣的科目，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当初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也只觉得算是为从小学到高中的十二年学习生涯交了份答卷，没打算继续深造。
但外婆对此却很重视，觉得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很了不起。她明明不识字，却在临终前一天都还在反复看辛晴的录取通知书。她还悄悄给辛晴塞了一把私房钱，让她拿去交学费。
舅舅家养着外婆和辛晴两个闲人已经觉得是负担了，自然不会再给老人生活费。
外婆的私房钱都是多年帮村里其他人家缝些小东西攒的。
零碎的小面额钞票用洗得发白褪色的旧手帕层层叠叠包着，算总额其实也才312块6角，根本不够大学学费的零头。
辛晴将这笔钱拿在手上，只觉得比金条还珍贵。
既然是外婆的遗愿，她想为了老人家完成大学的学业。
因此在几番权衡后，她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抵达据说打工机会多，待遇也不错的H市，想趁着暑假期间自己把学费攒出来。
火车站里人潮拥挤，辛晴好几次都险些被一些农民工大叔肩扛手提的大包行李打中。
她有些局促地跟着出站的人群走出出站口，心中攒着的那股劲已经被陌生的环境带来的不安冲淡了不少。
一时间，辛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了。
“嗨，小妹，吃饭了没？我们家的炒饭好吃量又多，要不要进来坐坐？”站前广场一家小餐馆的老板注意到呆站不动的辛晴，殷切招呼道。
辛晴闻声回头，先看了眼价目表。
“好贵。”她脱口而出。
老板当场就不服了：“一盘炒饭十五元哪里贵了？你看看别家……别家都卖十八或者二十块呢！”
许是怕得罪周围其他商户，老板后面悄悄压低了嗓门。
“瞧你应该还是个学生，这样，我悄悄帮你加个蛋行了吧？”
肚子隐隐作响，辛晴终究没抵挡住小餐馆里传出的饭菜香，顺着老板招手的动作走进了店里。
几分钟后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家店开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却没几个客人，还要老板自己降价招揽客人了——太难吃。
迎着辛晴幽怨的眼神，老板心虚地挠了挠头：“那什么，一分钱一分货嘛……”
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想法，辛晴一口炒饭一口白开水往肚里填，吃得半饱了才抬起头问：“老板，请问想打工的话，该找什么地方？”
本来准备再拐几个冤大头进店的老板闻言回头打量了一下辛晴。
他走到辛晴这桌坐下道：“原来你不是来旅游的啊？要说找打工机会，当然是去人才市场了，那边最正规，还有劳动局的人帮忙把关。不过你成年了吗？”
辛晴继续问：“那边打工的工资高吗，一个月能不能有六七千块？”
“你在想屁吃。”老板脱口而出，缓了缓才又说：“给人当保姆倒是有可能，不过你有人家要的证书吗？”
辛晴摇摇头。
她不知道做保姆要什么证书，但她现在才去考肯定来不及了。
老板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随后他转了转眼珠子，开玩笑地抬手往门外一指道：“那你想来钱快点，不如去跟那群人试试，运气好说不定就成大明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