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北大报到

1979年。

夏天。

京城火车站很是闷热，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文斌提拎着大包小包行李卷走出站台，一眼便在出站口接车的人堆里，瞥见了来接自己的妻子钟秀萍。

不得不说，年轻版的钟秀萍，真心漂亮。

很快，刘文斌挤开人群来到钟秀萍跟前。

“路上都还顺利吧。”钟秀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太乐意刘文斌靠她太近。

“还行。”

刘文斌自然也是瞧见了女人回避他的小动作。

只不过，他假装毫无所觉。

但是在心中，那等刚刚重生归来的雀跃与憧憬，不免冲淡了三分。

钟秀萍是下乡插队当知青那些年，因为一些变故，以及阴差阳错之下的利用与被利用，嫁给了他。

成为跟他婚后三年，都未曾圆过房的所谓妻子。

上辈子。

他进京城来。

彼时他真心怀揣无限美好……

与妻圆房。

进京当城里人。

甚至还有，钟家给安排好的一份工作。

从此可以彻底告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离家临行之前，全村上下，对他的未来，别提是有多么羡慕嫉妒，都夸他有眼光，娶了个知恩图报的大城市漂亮媳妇。

奈何，谁又能想到。

他的进城，所谓钟家报答。

实则是一场，彻头彻尾欺骗。

77年夏天，钟秀萍因被污蔑偷吃老乡家的鸡，承受不了被羞辱，愤而跳河自杀以证清白，后被刘文斌所救。

刘文斌答应帮钟秀萍洗冤。

求到当公社民兵连长的父亲跟前。

随后，偷鸡事件在刘文斌父亲的介入下，很快得以查清。

真正的偷鸡知青另有其人。

钟秀萍清白得以恢复。

一来二去之下，彼时对返城压根无望的钟秀萍，答应了刘文斌的追求，两人开始处起了朋友。

交往数月，一切谈妥，准备秋收之后便结婚。

却在此时，传来恢复高考消息。

钟秀萍和众多知青一样，实在受不了乡下苦日子，立刻一门心思要参加高考，于是打算悔婚。

钟家成分高，钟秀萍被卡在了高考报名政审资格这一环。

想过政审资格关，唯有仰仗刘父来帮忙搞定。

刘父不肯眼看到手的好儿媳就此飞走。

再后来，便有了钟秀萍私下跟刘文斌君子协定：

两人只结婚不圆房，免得一旦有了孩子，影响他们未来成长，等一起考入京城上了大学，在京城再风风光光成家立业。

上辈子的刘文斌，哪儿吃得住心上人的美好未来憧憬，傻傻答应下来。

却奈何，77、78连续两届高考。

两人皆是名落孙山。

78年秋天，钟秀萍父母皆回京恢复了工作。

转眼到了78年冬天，年关将近时节，钟秀萍冷不丁被京城来的一辆JP车直接接走，说是回京与父母大团圆。

至此一晃大半年过去。

钟秀萍迟迟不归、杳无音信。

村里都在谣传钟秀萍悔婚，不可能再回乡下来了。

便在刘家已经默默咬牙认下鸡飞蛋打苦果，打算另外再给刘文斌撮合一门婚事之际，又是冷不丁间，接到了京城来信。

信里，提及让刘文斌进京工作，小两口从此在京生活。

于是乎便有了刘文斌兴冲冲进京。

随后数年，实则美梦黄粱一场。

前世他的所谓进京与妻圆房美梦，到头来只是钟秀萍为争取通过出国资格审核，需要曾经插队地方上的政审意见反馈，以及他这个已婚经年丈夫的点头允可配合，两人上演一出没纷争的离婚戏，这样的一个最终结果。

……

“寄给你的调令，和提醒你在老家要开具的介绍信、户籍信息、结婚证等等证明材料，你都有随身带着吧。”

“嗯。”

“拿给我吧。”

钟秀萍的语气，始终平淡如水，不起丝毫波澜。

刘文斌从行李卷翻找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钟秀萍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

确认无误过后，扭头向一旁招了招手。

很快，一位戴眼镜，三十出头男子微笑着走了过来，审视目光上下打量着刘文斌。

“文斌，我还有工作要去忙，等下你就跟着他，先去燕大报到，把工作的事情先落实下来。等安顿下来，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且先听从他的安排，回头等周末我自会去找你……”

钟秀萍一边话说着。

随手已经将信封递给了眼镜男。

然后，压根也没等刘文斌做出任何回应。

人便已经转了身，脚下如同抹了油般，迅速混入熙熙攘攘人流当中，逃也似不见了踪影。

钟秀萍的确是‘趁机’逃离了此地。

一如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情景再现。

不过，唯一不同则是刘文斌的冷淡平静反应。

他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对着突然转身离去的钟秀萍，扯着嗓门大呼小叫，还着急忙火从行李卷堆中，拿出父母给捎来的土特产，要钟秀萍把土特产给捎回家去。

……

眼镜男伸手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刘文斌。

在他眼里，一直盯着钟秀萍离开方向沉默不语的刘文斌，肯定是正沉浸在刚刚重逢，转而又匆匆分离，被忽视了的失落情绪中。

“我姓罗，罗胜利，在燕大校务处管后勤。”

“罗同志你好。”

“好啦！打起点精神来，男子汉大丈夫，别动辄那么伤春悲秋的，秀萍同志真的是有紧急任务要去忙，不然她也不会临时把你托付给了我。再说你大活人都已经进京城了，等咱们把工作、学习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回头到了周末，还不大把时间任由你卿卿我我呀！”

眼镜男笑声浮夸安抚一番。

然后引着刘文斌来到一群年轻面孔前。

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让刘文斌也等候在人群当中。

过不多时，驶来两辆大巴车。

在眼镜男罗胜利的吆喝指挥下，刘文斌随同人群登上其中一辆车，等人坐满之后，大巴车徐徐启动，开始驶离火车站，向着目的地燕大校区驶去。

刘文斌自然是知道。

此刻他混进了79级燕大新生的队伍里。

这些年轻面孔，实则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新一届燕大天之骄子。

呵！~~

他自嘲一笑，自己一不远千里，被骗进燕大烧锅炉的货色，进京的头一天，享受的赫然也是老三届燕大校友入学报到，专车接送同等待遇。

别问既然明知被骗的结果。

为什么还要这么淡然接受。

年代特殊。

京城居，大不易。

眼下情形，让他转头直接返回家乡，重回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土生活，岂不平白浪费这难得的人生再来一次机会。

他很需要这个在京城扎根落脚的工作机会。

再说了，上辈子进京4年，直到钟秀萍终于得偿所愿，登上飞往北美航班那一刻……

他一直在被钟家人当猴儿般随意摆弄。

前后维系了7年的婚姻关系。

莫要说有机会跟钟秀萍圆了房了。

仔细想想，他居然牵一下手、摸一下腰、亲一个嘴儿，如此程度的夫妻间亲密关系，始终可也没拥有过。

说好听点，上辈子他对钟秀萍的爱，太过赤诚，太过纯洁，太傻太天真。

说难听点，他这条舔狗的纯血系数太高，爱得太卑微，在钟秀萍跟前，压根没有了自我。

没办法呀！

窝在心头大半辈子这口腌臜气，始终无法释怀。

如今老天爷开恩，给了这重活一次的机会，那咱怎么着也得加倍奉还，彻底了断前世因果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