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欢迎来到2004

牛会哞,马会叫,牛马会收到。

在大洋彼岸的岛国,他们喜欢把一些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似乎看起来颇具“工匠”精神,其实就是只会做这么一点活的手艺人,尊称称为XX仙人。

比如煮饭仙人,他就只会煮那么一锅米饭,结果到了国内还换成了电饭煲,被人喷得灰溜溜的回到了岛国。又比如天妇罗仙人,要放在国内,他就是一个街头炸串的,在成章飞眼里还不如号称万物皆可炸,一鳖炸三年,人死鳖还在的天妇罗大爷厉害。

“你问我天妇罗大爷算什么东西,现在,我就来告诉你,仙人炸不了的东西由我大爷来炸。还有,你听好了,仙人不敢炸的东西我炸,仙人不敢出的摊我出,一句话,仙人炸得了的我也会炸,仙人炸不了的我更要炸,先炸后卖,城管特许,这,就是我天妇罗大爷!够不够清楚!”

恐怕再过几十年,大木老师说不定都能当个什么爱情动作片仙人。

而在大洋对岸的华国,人们通常将这种人前面加上一个臭字,比如臭要饭的,臭修鞋的,臭炸串的等等,就这方面而言,陈立觉得还是岛国好,起码这个码字仙人比臭码农肯定好听多了。

作为一名资深(十年以上)的社畜兼码农,陈立的手机常年要保持在线,电脑屏幕几乎永远常亮,手底下的键盘更是从来没看到过除了打开之后的另外一个季节。

他曾经无数次想要到远方的山与海看看,但是可惜,接近三百万的房贷车贷,背着已经八岁正在私人学校就读的儿子的学费,这些账单会让你明白——所谓的诗与远方只是梦里遥远的幻想,工资和绩效才是每天醒来就要面对的现实。

而现在,这一切烦恼都已经离他而去了,连续三个通宵工作后,他终于到了遥远的地方——倒在工位上的他,将会为这个家庭贡献最后一点力量——赔偿和抚恤金或许可以将房贷还完,或许吧……

原以为自己起码能撑到35岁被输送进社会那天,却没想到,自己死在34岁生日那天。

讽刺!这是陈立意识消散前最后的感觉。

……

“阿立,快醒醒,车到站了!”

迷迷糊糊间,陈立又被一个声音吵醒,耀眼的阳光刺得他那刚睁开了一条线的眼睛又不得不闭了起来,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被灌满了浆糊,又仿佛刚刚被人用打蛋器给搅和了半个小时。

“妈的,人死了都不安生,这奈何桥怎么太阳也这么大,这么热?不会是要下油锅吧!”

陈立晃了晃脑袋,暗自吐槽着,强撑着胆子,把眼睛眯开一条缝。

“?”

陈立一愣,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地狱也搞现代化了?连柏油马路和公交车都弄上了,下一步是不是该准备开通高铁了!

“靠,你没事吧,刚你突然趴了下去,我TM还以为你挂了,还好你醒了过来,差点吓死我了!”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有点面熟,但是却有点回忆不起来的十八九岁左右的少年,身材中等,皮肤黝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长的非非主流头发遮住了半边脸。是他的嘴角总是向上弯曲,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微笑,但是实际上除了被他妈妈追着揍的时候,他仿佛永远是这副表情:“昨晚班上其他人都一起去KTV唱歌了,你非觉得表白失败了丢脸不去,非要拉着老子上网吧打什么CS,一打就是一个通宵,还不让我回去,等会我回家,我妈非又要打死我不可!”

“而且,我QQ里面听他们说,就连董冰也去了,据说刘鹏飞个狗日的还趁着她喝了一点酒还给她表白了,但是她也没答应,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了,要是那时候你再去表白一次,说不定她酒劲一上来,脑子一昏,就答应了!”

黑皮非主流幸灾乐祸的说完,看着陈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自己,他还有些不高兴起来:“你瞪着眼睛看我干啥,这个消息我不也是刚刚快下机的时候才知道的,怕你难过才没告诉你,现在不也是告诉你了嘛,用得着那么生气?而且,董冰不是也没答应嘛,你还是有机会的。”

“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你不会就为这个事杀我吧,我跟你讲,现在可是在公交车上,到处都是目击证人,你还很年轻,千万不能走到犯罪的道路上……”

看着他那张唠叨个不停的破嘴,感受着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噪音攻势,陈立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他的嘴巴,接着吐槽道:“你是唐僧啊你是,叨叨叨个不停,跟个苍蝇一般,还有,咱俩熟么?你这话说个不停,一会都TM要下油锅了,你就能不能让老子清静一点”

“什么?下油锅?”黑皮非主流的一把推开他的手,眼神满是肉眼可见的惊讶与慌张,他一把拽住依旧还在眩晕中陈立,使劲的摇晃了起来:“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除了炸油条的哪有油锅给你下?我靠,你脑子不会真的熬夜给熬坏了吧,还是你准备假装失忆,赖掉欠老子的七十六块五毛,我跟你讲,欠你徐德刚徐老爷的钱,一分都别想赖掉!”

“徐德刚?”

陈立确实认识一个人叫徐德刚,那是他的发小,也是他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同学,可是两个人已经许久不联系了,现在他应该正在沪市搂着某个小妹妹潇洒,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的年纪比陈立还大一岁,今年也已经三十六了,眼前的这位,虽然眉眼里看着越看越像,但是算算年纪,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当然也不排除是他高中的时候,某次艳遇后留下的后遗症,女方因为对他念念不忘,因此孩子起了和他一样的名字。

按照自己对他和他父亲的了解,后一种的可能无疑更高,毕竟他爸可是出了名的妻管癌晚期,身高一米八的他父亲,在家的时候身高就只有一米六了。

只是,自己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遇到他?难道他妈妈因爱生恨,恨而不得,得了丧心疯,把孩子弄死了,结果遇到了自己?

“小屁孩,你也是可怜人,你知道你爸是谁么?”

“我爸是你爷爷!靠,要不是看你现在正难受着,我早捶死你了!”

这次陈立不说话了,他盯着公交车窗户上面的玻璃,怔怔发呆,上面倒影的是一个同样用头发遮了一只眼睛的准非主流少年,少年的面庞无比熟悉却又透露着一丝陌生。在梦里他曾经无数次梦见过这张脸,但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

在那张青涩的,充满活力又透露着一丝倦意面庞上,几颗痘痘顽强在倔强生长,毛绒绒的胡须从嘴唇上沿探出头来,在阳光下泛着黄色的透明光芒,公交车摇晃着前进,阳光再一次照耀在他的脸上,就像很久之前那样。

天空无比蔚蓝,一点点白云点缀在蓝宝石一般的的天空中,马路上的柏油被阳光晒化了,热空气在地面蒸腾着,黑色的马路远远的看去就像变成了一面镜子,路边的灰尘随着阵阵微风飞到了空气中,又慢慢的落到了路边的野草叶面上,路边的服装店,理发店,两元饰品店的喇叭放肆的播放着高音喇叭,唯恐被旁边的店铺给比下去,而根本不管是否会震碎路人那脆弱的耳膜。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结合眼前的场景,再加上此刻大街小巷轰炸着耳膜的流行歌曲,陈立突然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那些早已忘却的回忆和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空荡荡的仅剩下几个字——这俗套的桥段,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我陈立身上了!

情绪的瞬间激荡,让他的肠胃又一阵阵的抽搐起来,早上吃下的两个包子带领着豆浆在胃里面造反,仿佛随时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控诉自己在陈立的肚子里遭受到的非人待遇。此刻正好公交到站,他便赶紧下车,找了个草丛吐了起来。

徐德刚此刻也连忙跟着下了车走过来,他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继续念叨:“吐吧,吐吧,吐完就会好点了,对了,你她妈的不是怀孕了吧,到底是谁的野种……”

随着肠胃里食物的清空,陈立的胃里面不再难受,再靠着树缓上几分钟,就连头疼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成章飞那被搅成一团浆糊的脑子也终于沉淀了下来。过去和现实在逐步交织,清醒的意识终于再一次夺回了大脑控制权。

“滚尼玛的蛋,老子是男的,还是处男,怎么可能怀孩子,我看是你想要吧!要不要我赞助你点钱。送你去泰国给你装一个,圆你做母亲的梦!”陈立一把捞起徐德刚的衣角,不顾他的抗议,直接拉过来擦了擦嘴角的残迹:“咱们现在要去哪里来着?”

“我发现你脑子真的坏了……”徐德刚废了半天力气,终于一把拉回衣角,嫌弃的闻了闻,差点哕出来,他眼角阵阵抽搐:“认识你真的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老子新买的衣服就被你这样子造,下次上网别喊我了了,屮,今天我们要去学校,去拿通知书去!”

徐德刚此刻已经无比确定自己朋友脑子或许是真的出问题了,或许是表白失败还被人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许是高考失利只考了个大专,又或许是早上吃坏了什么东西。但是无论如何,此刻他的脑子确实不太清醒,他现在唯一的期望是陈立只是暂时的,一会等他自己想通了,就会好起来。

“哦……”这样一说,陈立这才回忆起来,那天也是这样,也是这样一个夏日的上午,自己和徐德刚一起,一起到学校去拿的录取通知书。

一个本科,一个大专,两个人就这样如同两条射线般渐行渐远。

今年是2004年,而不是2024年,自己的时钟,被一只名叫命运的小手,往回拨动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