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打赌

丁坚听萧峰说是来打赌，不禁一怔。

他来梅庄效力，已有数年，知道四位庄主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如今隐居西湖之畔，每日饮酒作乐，早已不理世间俗事。

那老头自称是左冷禅的师叔，未可轻信。

但林平之的相貌，见过的却着实不少。

是真是假，找人一看便知。

倘若这少年真是林平之，冲着他的名头，带入庄中，向四位庄主引见一番，倒也不妨。

不过打赌什么的，却可免了。

四位庄主沉迷琴棋书画，视功名利禄为浮云粪土。

又有什么赌注，能打动他们的心？

丁坚转过头，和施令威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干笑道：

“林少侠若有闲心，便请和这位童前辈一起，入庄喝两杯清茶。鄙庄主一向宁静淡泊，打赌之事，却是不必再提了。”

向问天抢着道：“还没说赌注，丁兄怎知贵庄主不会答应呢？”

丁坚微微一笑，颇有自信：“鄙庄虽非大富大贵，吃穿用度，却也向来不缺。金银财宝什么的，多了无用，徒然引强盗惦记。

至于剑谱宝典、武功秘籍之类，鄙庄四位庄主早已退出江湖，也不放在心上了。”

向问天正要再说，萧峰忽然道：“贵庄主既然不愿，咱们也不能强人所难。童大哥，左右无事，你我便去叨扰两杯茶喝，如何？”

丁坚一怔，他说请二人进去喝茶，只不过是客气客气。

想不到萧峰打蛇随棍上，竟满口应承下来。

只是话已出口，总不能再拒绝，无奈之下，只得打开大门，叫施令威去禀报庄主，自己领着二人，去往正堂。

梅庄内布置更加雅致，到处可见成片的梅树。

这时已是盛夏，梅花早谢。黝黑如铁的树干上点缀着翠绿的树叶。

等来年初春，千百株梅花一齐开放，梅白胜雪，香雪如海，定然观赏不尽。

到了大厅，丁坚吩咐童仆去端来两杯上好的西湖龙井，陪萧峰和向问天二人坐着说些闲话。

萧峰只爱饮酒，对茶水的优劣，不太能分辨。

但见嫩黄明亮的茶汤中，浮动着一片片光滑挺直的扁平茶叶。

萧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鲜爽甘醇，满口鲜嫩清高的馥郁茶香。

向问天也装模作样品了品茶，赞道：“古人云：徘徊龙井上，云气起晴画。烹煎黄金芽，三咽不忍漱。贵庄所藏之西湖龙井，果然是茶中珍品。”

丁坚倒没听说过这首古诗，西湖龙井，杭州人人都喝，也不觉得有何出奇之处。

他干笑两声，正要说话，施令威已从内堂走了出来，抱拳道：

“童前辈，林少侠，当真不巧，四位庄主都在闭关，今日只怕无缘与二位英雄一见了。”

萧峰自然知道，这是他推脱之词。哪有这般巧法，四位庄主同时闭关？

就算真在闭关，今日也非得把他们揪出来不可。

萧峰斜眼看向向问天，向问天会意，站立起身，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叨扰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加大声音：“只可惜我这张率意帖……”

“率意帖”三字，话音还未落，一道矮小的身影突然从内堂冲入大厅，胡子一抖一抖，急急叫道：“哪里？率意帖在哪里？”

见这矮小之人出来，丁坚和施令威一齐躬身行礼：“三庄主！”

这人正是梅庄四友中的老三秃笔翁。

萧峰目光一扫，只见他身子不高，一把花白的大胡子却极为饱满，像是一支沾满了墨水的毛笔。

奇怪的是，脑袋上却偏偏一根毛都没有，光秃秃的，油光发亮。

向问天见引出来他，会心一笑，放下背负的包裹，缓缓打开，取出来一张微微泛黄的字帖，铺在茶几上。

秃笔翁伸长脖子去看，只瞧上一眼，整个人就像被点中穴道一般，一动不动，双手指尖却忍不住轻轻颤抖。

便如一个极度好色的采花大盗，陡然之间，看见了一位不着寸缕的绝代佳人。

秃笔翁由头到尾，将率意帖看完一遍，光秃秃的脑袋上已是热汗淋漓。

他顾不得擦汗，瞪向向问天：“换不换？”

向问天笑着摇了摇头。

秃笔翁道：“二十八招石鼓打穴笔法！”

内堂一个惶急的声音大叫道：“不行！”

秃笔翁转头瞪向内堂，只听脚步匆匆，一位身穿青袍之人从内堂走了出来。

这人步伐摇晃，像踩着棉花似的，面团般白白胖胖的大脸上，一个通红的酒槽鼻，格外醒目。

萧峰暗道，这恐怕就是那位酷爱喝酒作画的丹青生了。

果然丁坚和施令威一齐躬身道：“见过四庄主！”

丹青生不理他们两个，冲秃笔翁道：“三哥，不能换啊！”

秃笔翁眼睛瞪大如鸡蛋：“能，为什么不能？能换得这幅张旭狂草真迹到手，我那石鼓打穴笔法又何足惜？”

他和丹青生一齐看向向问天，向问天摇了摇头，笑道：“不行。”

秃笔翁急道：“那你为什么拿给我看？”

萧峰插口道：“便算我们不对，阁下当作没看见，也就是了。童大哥，咱们走吧。”

向问天点点头，收起书帖。

秃笔翁生怕他们当真离开，张开双臂，伸手拦住。

萧峰淡淡道：“三庄主这是何意？莫非要将我二人一齐留下吗？”

丹青生急忙过来打圆场：“二位千万不要误会，我这三哥酷爱书法，一见到名家字帖，便失魂落魄，什么都顾不上了。”

萧峰道：“原来如此，三庄主，你要我兄弟这副字帖，原也容易。”

秃笔翁便如黑暗之中，陡然见到一线光明，忙道：“快说，你要如何？”

萧峰道：“我二人进门时便说过，是来找四位庄主打一个赌的。这张率意帖，便是赌注之一。”

秃笔翁听他话里的意思，赌注还不止一件，但他一颗心全在张旭的率意帖上，别的也无心顾及，只道：“好，你要打什么赌？”

萧峰双手背负，淡淡道：“听说几位庄主武功高强，在下要赌的，是贵庄之中，无一人能胜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