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枢密院。
枢密院是元朝的最高军事机构,秩从一品,掌天下兵甲机密之务。
凡宫禁宿卫,边庭军翼,征讨戍守,简阅差遣,举功转官,节制调度,无不由之。
石普,便是枢密院里的一位正七品都事。
他是至正五年的进士出身,在国史院和经正监当过差,但真正让他出名的还得是至正二年秋丞相脱脱亲自率兵南下时的徐州之战。
作为徐州人的石普跟随丞相脱脱攻打占据了徐州的义军,并且成功的击败了义军,将故乡徐州屠城。
事后论功行赏,石普先是升迁为兵部主事,随后又升枢密院都事,随枢密院官守淮安。
此时的石普,正伏在文案前翻阅着一封来自钟离的信件。
“刘德死了?”
石普看着信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他年少时确实有一个叫刘德的结拜兄弟,只不过后来便联系的越来越少了,但刘德每年都会托人给他送来两根小金条,这也让石普对这个名字还算有点印象。
“濠州钟离那边的义军,林北、朱元璋、汤和……这都什么玩意儿,我怎么听都没听过?”石普挠了挠头,对信上提起的这些名字根本没有印象。
这年头的义军多了去了,自称大帅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光是濠州城里就有一窝子的大帅。石普在江南行枢密院当差,盯着的是整个江南的义军活动,每天经他手的军事文件不知多少,怎么可能会关心钟离这种小地方。
“罢了罢了,念在我那结拜兄弟过往每年都送给我两根小金条的份上,再怎么说我也得替他报了这仇啊。”
石普摇了摇头,从案头抽出一张空白的公文纸,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
“濠州钟离一带义军流窜,命濠州驻军即刻出动,屠钟离。”
……
此时的朱元璋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乡马上就要遭殃了,他如今正跟林北一起在定远的一个土匪窝子里坐客。
没错,就是土匪窝子,一个叫驴牌寨的土匪窝子。
“朱兄,林兄,好酒量,咱也是好久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威风海量的兄弟了!”
驴牌寨的寨主满脸通红的端着酒碗,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坐在他对面的林北与朱元璋则举杯回敬,跟面前的土匪头子喝的酣畅淋漓。
“朱兄,你可真行,只用了几天的时间便拉拢起了近千人的队伍,咱这驴牌寨可是整整两年的时间,才有了如今这三千弟兄的规模。”寨主称赞道,“当年你我相识之时,你尚且是个到处化缘的行童,而咱也只不过是个街头的乞丐,如今摇身一变,咱成了这驴牌寨的大当家,你成了义军的大帅,了不起,了不起啊。”
“哪里哪里,兄弟你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大当家,而咱手底下只有几百人,又怎称得上是大帅呢?”朱元璋谦逊的说道,“说起这几百义军,还是咱的大哥林北帮咱拉拢起来的,要是没有大哥,咱到现在也还啥也不是呢。”
林北浅笑道:“我只是一个谋士,要说用人,还得是重八你来才行。也正是你长于御下之道,才能让我们这些人对你心悦诚服啊。”
“是啊,早在多年之前咱初见朱兄的时候,咱就觉得朱兄你身上天生就带着首领风范。”寨主也跟着附和道。
林北追问道:“寨主果真是这么想的?”
“那是自然,咱跟二位兄弟是实打实的一见如故,说的也都是真心话。”
林北见气氛已经烘托的差不多了,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既然如此,那我们两家何不强强联手,共图大事!”
朱元璋故作不悦的说道:“大哥,你太冒昧了,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重八,你好好想想,寨主这驴牌寨如今是无根浮萍缺少一个正儿八经的编制领导,而我们义军也需要人员补充来扩张力量,如果我们两家合并起来,对于我们两家来说这可都是好事啊!”
“不行不行,无论你怎么说,这都不妥。”
“重八,你别光顾着摇头,你怎么知道寨主不愿意呢?”
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这台戏演的栩栩如生。
喝高兴了的寨主不假思索的说道:“林兄说得对,朱兄你不问问咱,怎么知道咱不愿意呢?”
“咱也就坦白了说吧,咱这驴牌寨看上去唬人,实则外强中干。如果能加入义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林北喜笑颜开:“你看吧,重八,连寨主都是这么想的,你就不要再说其他的了。”
朱元璋憋住内心的喜悦,装作无奈的样子叹息了一声:“既然寨主这么说了,那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过寨主你放心,咱绝不会让你吃亏的,等日后成了大事,咱与你平分收成!”
寨主端起酒碗,豪爽的说道:“兄弟只谈兄弟情,谈别的就脏了咱们的感情了,来,喝!喝完了这些酒,明天咱就带着兄弟们去投奔朱兄你!”
“来,干了!”
……
喝完了酒,朱元璋与林北便也离开了寨子。
朱元璋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得合不拢嘴:“咱们来定远是真来对了,刚到这儿就收编了驴牌寨的三千人马,如此以来,义军的势力总算是有点样子了。”
然而林北的脸上却并没有笑意,反而有些沉闷:“重八,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大哥何出此言,那寨主都答应好了,还能反悔不成?”
“酒桌上反悔的事儿多了,他一个土匪头子,你信他说的话还不如信大元皇帝说要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
林北长叹了一口气,“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他喝多了说的胡闹话,等酒醒以后后悔已晚,便只能信守承诺带着寨子里的人马来投奔咱们。不过这种可能性基本为零,我实在没看出来他哪儿像是一个会信守承诺的人。”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压根就没打算履行承诺,酒桌上放出去的话第二天转头就忘了。”
朱元璋欲言又止,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他就不怕跟咱们结仇吗?”
“恭喜你,猜对了,这个驴牌寨的寨主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横行无忌的货色。”
“……”
朱元璋还保持着最后的执着,“咱不信,大哥你这话说的也太玄乎了,咱还是觉得他不会违背约定的。”
林北笑了:“信不信由你,他不是说了明天就带着人来投奔我们吗,那我们便回去等着,看他来还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