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燃起点点光明,光在山脚下连成一片。
一个个头戴狰狞凶恶鬼神面具,身穿绣着诡异花纹长袍的巫祝,围着一座神庙,在火光下翩翩起舞。
“活人送祭,巫祝鬼戏,河神一笑,风调雨顺。”
王伍耳边不断传来一声声低沉又嘶哑的声音,将少年从昏迷中唤醒。
嘶,头怎么这么痛?
后脑疼痛不已,就像被人狠狠给了一闷棍,疼痛似针扎入脑海不断的搅动。
下意识抬手去摸,但身体却是传来束缚感。
“活了,活了。”
“太好了,快拿水来,千万别让他死了。”
从众人的喊叫声中,大脑勉强分辨出他应该没事,这让他不免的宽慰不少。
这是哪?
“河神大人喜欢吃活的,快拿水来,千万别让他死了。”
“活肉可不好找,王二麻子快拿水来。”
昏昏沉沉中,勉强看见一人举着陶罐,面色兴奋的向着自己走来。
下一刻,河水当头泼来,夜晚下冰冷的河水浇透他全身,将其彻底惊醒。
是祭河神啊,不是救自己。
他能活着还是河神喜欢吃新鲜的。
火光中,王伍抬头望去,眼前之人,正目光火热的盯着自己。
就像走投无路的人进行最后的狂欢,欢笑中透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渴望能够有人来解救他们。
王伍发誓,这种眼神真叫人难受。
转头看去。
除去自己之外,身旁还有一人不知死活。
而其余的十字柱子上绑着的人,正被人开膛破肚。
赤着上身的屠夫,下身围着围裙,往手上唾了两口唾沫,提着锋利的屠刀。
非常熟练的切开还在起伏的胸膛,如杀猪一样,双手掏出跳动的心脏,恭恭敬敬的摆在供桌上。
温热的血液冒着热气往下流淌,新鲜的血肉,还在不自觉的痉挛,好似菜市场上最上等的牛羊肉。
更有十几位妇人带着不足三岁的孩童,挤在一旁,手里拿着馒头,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而奇怪的是,被开膛破肚的人脸上,洋溢着扭曲,解脱的笑容。
就像是殉道的光芒,献祭自己,救活家人。
王伍盯着血腥的一幕终于还是没忍住,胃里酸水一阵翻涌,向上涌来。
但肚中空无一物,翻涌半响,嘴里只有一片酸涩。
这到底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一人杵着拐杖,瞪着空洞的眼眶,挤开围在一起的人群。
用花白浑浊的的眼睛盯着王伍,好似看到了救星,满意的点头。
“很好,这次的活肉够了,巫祝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而河神大人一定会知道我们才是他最虔诚的信徒,今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
独眼村长,用干枯嘶哑的嗓音向村民宣布。
村子人丁稀少,再献祭下去,怕不是连村子都要消失了,但不献祭河神,只会死的更快,他们也只能捕捉外乡人充当祭品。
勉强搞清是个什么情况,他不愿坐以待毙。
于是试探的开口:“那什么村长,其实我是信河神的......”
独眼村长,回头盯着王伍,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温和。
“外乡人不用怕,你身献河神,是天大的好事,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说着,村长举着拐杖双手合十,但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痛苦。
王伍脸色一僵,自己好像当了替死鬼。
“大家准备好,不能输给其他村子,一定要让河神大人高兴,让戏班子唱起来,准备好。”
村长离开,张罗起祭神的场面。
一时间敲锣的,打鼓的,唱戏的围着神庙,吹吹打打起来,颇为热闹。
而神庙内部供奉的却是鳄头人身,妖的塑像,在此享受人间香火。
而庙后,被黄土胡乱掩埋的神像,为人神塑像。
见村长离开,王伍不愿坐以待毙,不免的用力挣扎。
挣扎中。
耳边传来声音,“施主,这绳子是牛筋编的,你是挣脱不开的。”
转头看去,正是场上仅有的两个活人。
光秃秃的头上,顶着九个戒疤,身穿橘色僧袍,胸前挂着佛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和尚?”
“施主可以这样称呼小僧。”
王伍见周围没人关注自己,于是向其打听,“和尚,那你知道我怎么被绑到这里的吗。”
王伍也是奇怪,自己不是在病房里睡觉,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知道的,施主突然出现在路边,那边的村长给了施主一棍,之后就被那群刁民绑到这里了。”和尚如此说道。
王伍点头,就算是死他也想当个明白鬼
“阿弥陀佛。”
“施主不必担心,待会绳子一松,施主你什么也别管,只管向前跑。”
和尚手里拨动着念珠,淡然开口。
王伍回头盯着和尚,两人四目相对。
和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那是让人见了,便会安心的笑容。
见到和尚的笑容,王伍心中升起的疑问被压下,不自觉的去相信。
和尚小声念起经文,那是超度亡魂,祭奠死者的诵经。
随着屠夫掏出最后一人的心肝,恭恭敬敬的安放在柱子上。
头戴鬼神面具,衣袍上绣着走蛟的巫祝,举起惨白的骨杖,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祭台。
山脚下所有村子的人全聚集起来在河边,带来各个村子的祭品。
祭祀的傩舞伴着奇异的节奏疯狂舞动。
这本是祭祀的舞蹈,是代表安庆的娱神舞。
“献心肝。”
巫祝双手举起,仰天大呼,尖细的嗓音刺耳无比。
一份份心肝被取下,恭恭敬敬的摆在祭台。
隆重的鼓声响起,尖细的嗓音回荡。
“迎河神,跪!”
火光照亮整条河流,河水向两边分离。
一个四足妖兽,有一座房屋那般大小,河水托着它庞大的身体,送到岸上。
满口门板大小的利齿,全身长满鳞甲,一条犹如钢鞭的尾巴,四处挥舞。
张口便是腥气扑面而来。
“河神一祭,掏心肝,节气出。”巫祝跳起古怪的祭舞。
和尚盯着河神,拨动念珠,脸色严肃,缓缓开口。
“施主要准备了。”
“和尚,你为何不跑,在等什么?”
事到如今,王伍倒是好奇起来这个和尚,有逃跑的手段,甚至还有余力救自己的和尚。
他在此却是不走,是为何故?
和尚眼中没有半分恐惧,甚至没有一丝丝的动摇。他只是缓缓拨动念珠,点点金光逐渐点亮佛珠,照亮这看不见月光,无比漆黑的夜。
“施主,人命大于天!
若是所有人见到妖鬼都跑了,那这些村民该怎么办?那这样,小僧干嘛要下山。”
“人命大于天!”王伍脸色一怔,喃喃自语。“是这样嘛。”
在这个用活人献祭,世人愚昧无知的地方,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岸边的戏班子愈加高昂的嗓音,庞大丑陋的河神来到祭台,贪婪的吞吃还冒着热气的心肝。
殷红的血液顺着河神嘴边往下流,
祭台旁抱着孩童,跪地的妇女,手里死死抓住馒头,目光火热的盯着地上的鲜血。
这是河神大人的庇护,一定能救她的孩子。
“河神二祭,献死肉,四季安。”巫祝挥动骨杖,扯着嗓子主持仪式。
王伍不自觉的舔着嘴唇,活动着手脚。
河边大批开膛破肚的尸身被解下,各村子几十个精壮汉子快速上前,将其垒成一座小山。
他们各个表情带着狂热,是十几个村子里,河神最虔诚的信徒。
河神张开嘴,如虹吸水一般,一具具鲜活的肉身飞入其口,骨骼和血肉被搅成肉泥吞下。
丑陋的四足怪物缓缓打了个饱嗝,猩红的双目看向人群。
河水托着它的身子,它享受的趴在上面,耳边是戏班子悦耳的戏曲,眼前是傩舞祈福的表演。
“河神三祭,鲜活肉,五谷出。”
祝尖细的嗓音响起,其余的村子各自走出两名二十上下的男子。
河神大人喜欢这样的饭后甜点。
和尚脖子挂的佛珠,腾起刺眼金光,如箭雨一般,射向所谓的河神。
同一时间,王伍身上的绳子瞬间断裂,耳边传来和尚的声音。
“施主,跑。”
绳子断裂,王伍遵循求生的本能,迈开脚步,向远方冲去。
短短一瞬间,便向前冲出数十步。
河神的嘶吼声,河水冲刷村庄的激流声,村民的喊杀声,统统被抛到身后。
人本能的想要活下去,这没什么不对的。
本能的求生而已。
但是王伍感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膝盖越来越沉。
侧头看去。
河神张开满是尖牙利齿的恶口,向和尚咬去,同一时间河流暴动,卷起无数道水流,凝成长枪刺向和尚。
巫祝跳着荒诞的舞蹈,全身弥漫着一股股血气,接近和尚。
一个个村民手持钢叉农具,面色狰狞的冲向和尚。
数百颗金光环绕和尚周身,他面无惧色,竭尽全力与河神缠斗在一起。
王伍看着眼前的场景,本能的感到恐惧,再次迈开脚步向前奔跑。
村子所有的视线,都被和尚吸引住,自己只需要向前奔跑就是了。
只要向前跑,就能活。
求生嘛,没什么可耻的,活下来才有希望。
王伍这样告诉自己。
但,
他感到胸口好似有一口气,死死的压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好像这股气长出嘴巴,咬住他的心脏,大声喝问他的良知。
突然耳边传来和尚的惨叫,让他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
和尚的一只手,被所谓的河神咬住,借着河水在原地翻滚,整个臂膀被咬掉,吞下。
数百颗金光佛珠,更是暗淡大半,一股股血气不断从巫祝天灵冲出,污染佛珠。
经过改编的傩舞,已不再是人们祈福的舞蹈,而是扰人心神,癫人气血的诡异魔舞。
它们一同干扰这场战斗的天平。
一瞬间,王伍胸口的气仿佛炸开一样,气血上涌。
一股无名火从他大脑燃烧,眼前荒诞的河神,本是祈福的傩舞,该死的活人献祭。
“河神,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