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罗大陆,滇西州,沙原地带。
正午,是双炎阳最炙热的一刻,紧密相随的两轮太阳像一双燃烧的眼睛,高高在上灼烧大地,仿佛在用尽全力,要将这片贫瘠寥芜的沙原抹杀。
低矮稀疏的球状植物犹如黏在大地的菌群,生命不息,似乎在无声的挑衅。
风打着沙丘,灰尘冲上了天空。
宁羽躲在砂岩的阴影内,咬着一根植物的根茎,允吸着苦涩且少的可怜的水分,盯着远处连成片的残桓断壁。
这里是兽皮图上标记的地方,铁虚城。
如今只能算遗址。
老城墙大部分坍塌,风化严重,城门楼歪歪斜斜,曾经的门匾上依稀还能看到铁虚二字的轮廓,四周围只有风声,看不到一个人影。
如果能在这一片废墟中找到一丝活人的痕迹,只有城墙上那面随风猎猎的血色条旗,上面有一个明显的‘姚‘字,这旗子还是新的,下方墙壁上涂鸦着古怪植物和某种巨虫相互撕咬的图案,虽色彩模糊,依旧活灵活现。
除此之外,还有一行格格不入的入城提示:
“进城十块白晶,送一袋水。”
这一行字歪歪扭扭,像小孩子的手笔,但宁羽看的很仔细,与那些涂鸦的壁画不同,这行字很清晰。
沙原地广人稀,像这样的老城旧址,反而是居住条件很好的地方了。
宁羽上午到达这里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闯入,反而耐心的等待着,他在等里面的人出来,冒冒失失的闯进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容易招来危险,更何况那面旗子也在告诉外来者,此地有主。
这是沙原的规矩。
宁羽的水壶早就空了,他不缺白晶,缺的是那袋水。
如果能用十块白晶换一袋水,他乐意至极。
白晶是一种天然的能量晶石,有方形,也有棱形,大小不等,常见的多为拇指大小,储能丰富,放电稳定,价值不菲,是各种高级智械,或者机车的主要动力来源,在很多地方它已经取代了金银宝石,成为最具价值的交易硬通货。
宁羽从怀里摸出了一根沙棘根,用力咬着,干裂的嘴唇已经起了白皮,水分的流失已经让他感到有些虚弱。
就在他看着这座废城的同时,却不知深处废墟内有双眼睛也在看着他。
姚仔正使用长筒电子望远镜盯着宁羽。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看这体型也不是哈满人啊!”
“哈满人都是矮子,一看就不是。”
“那肯定是淘晶客了,不好,阿姐说过,这种人都是亡命徒,比阴险的哈满人还可怕!”
“淘晶客?可是……!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白晶啊!”
“.……”
“.……”
姚仔今年十五岁,身体枯瘦,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只有私处围着棕红色的布片,鞠着背,脊椎骨高高突起。
望远镜的画面中,宁羽戴着沙镜,皮肤黝黑,穿着灰裤,脚下是一双破了洞的皮靴,上身是一件麻布短衣,斜挎着一条皮袋,腰间别着一把大左轮击针手枪,左手碗鼓鼓的缠着黑布条,头上戴着防砂兜帽,身材高瘦。
单从装扮上看不出宁羽的年纪,其实他今年刚满十八岁。
此刻,宁羽直了直身子,站了起来。
其身边停有一辆锈迹斑驳的老式巡航越野摩托车,车型宽大,破旧的已经看不出最初的车身颜色,后座位置挂着四个驮包,驮包与车架之间绑着一支带鞘的长刀,上方还有一把用白布裹得严实的突击步枪和一个木质的小型弹药箱。
……
……
“只要有了白晶,阿姐就不用嫁给哈满人了!”姚仔有些激动,“还好这个月咱家轮值!嘿嘿!”
“可是他身上有枪,车子上还有一把刀,肯定杀过不少人,真的不用通报一声吗?”
“说什么屁话呢,如果崔家知道了,咱们哪里还有机会,别犯傻!一会直接上大家伙!只要咱们拿到白晶,就去找族长说情,一定能救阿姐。”
“嗯!”
“.……”
“沙原最忌独行,他的同伴呢?”
“肯定死了。”
“……”
姚仔身边还有两名同样枯瘦,头发蓬乱的孩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摸样,其中一名叫阿灰的孩子忽然说道:“可是他如果看到标语,交了白晶怎么办?”
姚仔哼了一声:“幼稚!淘晶客最不守规矩。”
“我是说如果!”
“傻小子,哪有这么多如果,你在桶里放水袋了吗?”阿莱转过头,看着阿灰,一瞪眼,“谁去送水袋,没听姚仔说吗,淘晶客都是亡命徒,而且不守规矩!”
“好吧!其实之前我都是放的,就这次……”
“.……没放呗!”
“可是哈满人提了那要求之后,好几月没来了,而且他们每次只拿水,也不给白晶。”
“所以呢,这淘晶客能给?”
“.……”
阿灰小脸一颓,一时语塞,觉得阿莱说的似乎没错。
这时,姚仔突然开口:“准备好,他要进来了!”两个孩子闻声,各自带上了一只破烂的VR眼睛,各自拿着一只磨损严重的旧式金属手柄。
宁羽眯着眼睛,抬头瞄了一眼那两轮烈日。
他等了三个小时,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继续等恐怕也是徒劳,毕竟这里太偏僻,放眼看去似乎到了世界的尽头,茫茫沙原与天空连接一起,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沙哪里是天。
而那面没有被风沙吹烂的旗子,或许只是为了唬人的吧。
宁羽动了,迎着风沙,朝着铁虚城冲去,松软的沙土地留不下任何痕迹,如一条线的车辙印子,很快就被风沙抹掉了。
呲!
摩托车骤然停住,宁羽目视远方,看了看街道尽头的那栋歪斜的高楼,缓缓下了车,他其实一直很守规矩,这次也不列外,他解开一个驮包的扣子,从里面拿出了十颗白晶,朝着那栋高楼轻轻的晃着。
“他在干嘛?!发现我们了!”阿莱惊呼一声站了起来。
“这么远肉眼根本看不清,他就是试探!坐下!”姚仔其实也有些紧张,铁虚城从未来过外乡人,淘晶客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宁羽拿着白晶,只是为了守规矩,他其实没看到高楼内部黑暗中的三人。
“这个淘晶客有点意思,他难道真想拿十颗白晶换水?!”姚仔有些迷惑,但他从未想过这个结果,更没有准备。
“我刚刚就说,他要是交了白晶怎么办,你看吧!还说我幼稚!”阿灰不服气的说道。
“别管这些了,淘晶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满手血腥,按原计划,只要他敢再进一步,就动手!”
姚仔语气坚决,阿莱和阿灰也不再说什么。
宁羽之所以停下,是因为他看到左侧土皮墙上涂着一行字,上面写着:“把白晶放进桶里!”
墙根的位置确实摆着一个半截埋进地下的木桶。
于是面向远处的高楼,将白晶一颗一颗的扔进了木桶,直到最后一颗。
他觉得这里如果有哨兵,必然在那栋高楼里,因为那里的视野最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包括他此刻的一举一动。
等了一会之后,四周围安静的让人窒息,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当然他期待的那一袋水,也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木桶里除了沙土只有那十颗方形的白晶。
宁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蠢,于是朝里面走去,前方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座还算完整的院子。
刚走出不远,姚仔手臂一挥!
突然,距离宁羽不足五米处的混凝土渣块突然翻动,伴随着崩裂碎开的声音,紧接轰然巨响,一道黑影冲天而起,连带着无数碎石瓦砾向四面八方激射。
宁羽纵然小心谨慎,还是受惊不小,下意识的就地一滚,尽管如此,左肩还是被飞起的碎石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有埋伏!
宁羽一惊,拔出枪,只见一只庞大的钢铁蜈迎面而来,数不清的足肢,激烈颤动,发出刺耳的金鸣,硕大的头部高高昂起,两只篮球大的墨色巨眼,蓝红交替的看向宁羽。
当看清这只蜈蚣的体态和构造时,宁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沃冥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