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小雪,京城安王府。
城中的花木被寒冷褪去了盛妆,光秃秃地站在院子里,雾气因低温凝结在杈桠着刺着天空的树枝上,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可惜,府内走廊中匆匆而行的丫鬟、小厮们,各自行色匆匆,没有人有心情欣赏这份雅致。
涧山院的大丫鬟麦冬心急火燎的带着取食盒的小丫鬟往回赶,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家主子还没有吃早膳,若是饿伤了脾胃可如何是好?可恨,大厨房的那些人是越来越刁滑怠慢了。
涧山院在整个王府最东面的那片竹林尽头,最是偏僻。一座不大的小院,有三四间厢房。
整个安王府朱门紫殿,金碧辉煌,可却与她们的小院无关,屋子红瓦白墙,无任何粉饰。
麦冬踏进涧山院,自已都先叹一口气。小院偏僻,自家小姐偏偏又是不被王爷喜欢的那类,一入京城深似海,之后的日子还很长该怎么过呢?
有几个粗使丫鬟正在清理屋檐上挂着的冰凌,避免会伤到进出的贵人。
“给我吧!”
麦冬接过身后竹茹手上的食盒,快走几步,自有那伶俐的丫鬟为麦冬拉开了门,麦冬一掀门帘,进了正屋。
一进了屋子,迎面而来的冰冷空气,就让麦冬一皱眉。
这屋子说好听些是阔朗,说难听些就是寒酸,且大又空。这屋子总共三间。
北屋是书房,一张宽大的书案静静伫立,其上铺展着细腻的宣纸,旁边是研磨得恰到好处的墨盅,以及一杆精心雕琢的骨雕羽毛笔,静待主人的灵感降临。书案两侧,是几盏古朴的青铜台灯,靠窗的茶几上素白釉玉的春瓶里插着早开的嫩黄腊梅花,让屋子倒是多了几分梅香。
中间则是正屋,放着卧榻,卧榻上铺着一条深青金线大缎绣面制成的褥子,引枕、小桌、靠背、脚踏俱全。卧榻前是一张红漆梨花理石桌和几张圆凳,桌上摆着一个红褐色的填漆茶盘,茶盘上是一套素白的甜瓷白茶具。
南屋是她们小姐起卧休息的屋子。
这正屋这么冷,想必小姐那南屋也暖不到哪儿去。
“佩兰,主子屋里的炭是不是早熄了!”
麦冬叫了在北屋擦拭佩兰,询问炭火。
她们家小姐是最怕冷的。
在扬州时,阮家虽不算富裕,可是,小姐是家里的幺幺儿,哪里会让小姐受这个罪?每年冬天不是早早的就将屋里的炭盆烧上了,每天早上小姐起时,保管屋里是暖哄哄的,连衣服都熏得暖暖的、香香的。
“麦冬姐姐,您是知道的……咱们屋的炭火……”
佩兰左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圆圆的小脸,头梳着两个小揪揪,用红绳扎得紧紧的,很是机灵讨喜模样,听麦冬叫她,急忙抓着抹布,小碎步的赶了过来,欲言又止道。
这屋子冷得像冰窖一般,呼出哈气成雾,伸出手指还冻手,真真是不比外头热上几度。
她也想将屋子烧得暖暖的,她们这些做事儿的小丫鬟也好伸出手去不是。可是,分到她们这儿的炭火碎渣多不说,量还少……也就是担心着王爷随时会来,不敢给她们一烧就会冒烟的炭,可也不是什么好炭。
是不冒烟中最次品的芄萝碳,极难点燃。
就这样芄萝碳也没剩下多少了,佩兰看那数量,再烧个一、两天也就要光了。
急得佩兰心焦得什么似的,可是,她几次去取碳,都被管家那边糊弄回来,说什么没有芄萝碳了,让她们且在等几天。
“我说没得芄萝碳,那银丝碳装些也是好的啊……”,佩兰皱着小鼻子,不满拉着麦冬的衣袖道,”麦冬姐姐,我是真的看到那一筐筐的银丝碳都往那听雨轩院里搬……”
“这满府的主子都是用银丝碳的,我又没管他要只有王妃才能的红萝碳,他凭什么不给我啊!”佩兰委屈。
“住口!”,麦冬拧眉训斥道,”王妃也是你能说的?!”
麦冬长得高大健硕,又常冷着脸面,力气又大,凶起来这满院的小丫鬟就没有不怕她的。
见麦冬动怒,佩兰泪眼汪汪,却一滴泪都不敢掉。
麦冬见佩兰可怜巴巴的样子,也软了心肠。
罢了,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懂个什么呢?!
“去吧……再生一盆炭火送进来……”
想了又想,麦冬还是不忍心让小姐在这么冷的早上起床,叮嘱要生得旺旺得,快些送来。
麦冬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屋子,才将食盒放在理石面的桌上,转身挑开南屋碧色的珠帘,进去了。
这南屋果然如外屋一样的冷。
屋里只有纱窗下摆了一条案子,左首一盆海棠花,右首一个炉鼎,中间是一个梳妆镜和红漆的妆匣,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雪洞似的。
麦冬碎步急行,轻轻来到床前,挑开青色的帐幔,只见乌黑柔顺的长发露在海棠红绫被外,好好的玉色夹纱软香枕也扔在了一边,海棠芙蓉红绫被高高的鼓起一个包,就知道她家小姐又是猫儿似的将头埋在被子里边了。
“小姐,该起床了……”
麦冬小心的扯着被角,柔声唤着。
被窝动了动……
“麦冬在让我睡一会儿嘛……这天……好冷啊……”
清脆的嗓音,偏偏带着让人酥麻的娇媚,真真是让人脸红心跳,却还想再听几句。
麦冬虽已跟在小姐身边有些年头,可是,听到小姐刻意的撒娇的声,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小姐,快起来吧……”
“一会儿,早膳该凉了……”
麦冬无奈的又往下扯了扯海棠芙蓉红绫被,床上的人儿哪里肯让她把被扯走,急忙抓住了被角不撒手,争扯间,海棠芙蓉红绫被下滑,露出一张半睡半醒的芙蓉面。
千娇百媚,靡颜腻理,眼波流转之际潋滟生姿,如鸾凤般美艳绝伦。软绵绵的身子,穿着白色里衣,明明全身上下无一绫罗,可却更能凸显她的风流婉转。
“麦冬好冷嘛……”
阮文茵将红绫被又往身上拽了拽,撒着娇死活不想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