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黑天鹅、灰犀牛、疫情与ChatGPT：冲击背后的共性

在今天的世界里，人们无法回避地被卷入各类重大冲击之中，因而不得不以更加开放的姿态来面对和适应冲击。无论是在商业领域，还是在金融、社会以及自然生态等领域，“黑天鹅”“灰犀牛”事件接踵踏来。“黑天鹅”指那些意外的、不可预测的事件，其发生可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和后果，比如金融危机、自然灾害等；而“灰犀牛”则指那些明知存在但可能被忽视的问题，比如气候变化、环境污染、社会不公等。这些事件都极具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使人们常常难以预测和应对。这些冲击意味着组织或个体被频频置于突发的、无法预料的事件或现象之中，事态演化本身也呈现出非线性、不连续、非结构化的特征。

疫情更是以一种极端猛烈的方式警醒着我们。2020年新冠疫情的暴发、蔓延，并一度出现大面积失控的态势，深刻影响了人们的生产、生活以及社会关系等方方面面。前所未有的疫情“大流行”进一步唤醒了人们对于剧变时代的认识，从个人出行与社交，到企业采购、经营、销售等供应链活动，再到国家经济社会稳定，乃至国际贸易关系与全球秩序等，都呈现出空前的不确定性。这种动荡跨越层次与阶级，不分领域与身份，寥寥数月就致使全球范围内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方面的矛盾并发。经济方面，各行各业几乎都遭受到疫情的显著影响，旅游、航空、餐饮等行业首当其冲，全球经济需求、供应以及产业链都面临巨大冲击，国际金融环境急剧恶化。

与此同时，病毒的扩散与变异又造成了新问题的层出不穷，从个体到组织（包括政府、企业与社会组织等）大都疏于防备，甚至应对混乱。疫情在中国、日韩、美国、欧洲、印度等各地区此起彼伏，疫情扩散呈现反复性、长期性和常态化；我们见证了所谓的疫情“拐点”数次到来、消退以及再现，全球抗疫未见穷期；德尔塔病毒来势汹汹，病毒变异改变了其传染的速率与条件，也影响了疫苗的有效性；美国的独断专行和推卸责任，欧洲国家之间医疗物资截断等乱象，使得解决问题（抗疫）的“主体”又成为问题本身的一部分。

除重大卫生事件外，数字技术革命的全球性浪潮也对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带来剧烈冲击。其中的典型无疑是2022年横空出世的ChatGPT，即一种对话生成预训练转换器（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作为人工智能和自然语言处理技术快速发展的产物，ChatGPT带来全新的人机交互方式，将颠覆众多行业领域的工种、工作场所以及工作方式。在这种人机交互过程中，机器变得更加的智能化、自适应和自主化，这使得在很多情境下互动产生的结果可能是难以预测甚至是出乎意料的。由于ChatGPT具有生成性质，它的回答不是简单地提取已知答案，而是通过理解和推断来生成全新的回答，并且可以在其中实现自我学习和自我演化。此外，人们对交互结果的理解与应用也将变得更加复杂。随着ChatGPT的推广，人们提“问题”的方式将越来越个性化、多元化，提“问题”本身也将会是一个极具生成性和迭代性的过程。这样的变革越来越考验人们提出“问题”的本领，以及对“答案”进行反思和再提问的本领，并打破传统的思维模式、社会规则与联结关系。因此可以看到，ChatGPT作为全新的信息技术变革，在带来更多效率提升和创新空间的同时，也加剧了管控信息变量和预测未知的难度。

尽管对人类认知和社会产生了巨大冲击，但从本质上来看，这些冲击并非是人类社会的全新挑战，只是极典型和极端地呈现了当今和未来重大挑战的两方面特征—剧变时代与顽劣问题。一方面，我们所处的环境已经进入高度复杂、波动和不确定的剧变时代，或被称为VUCA（译称乌卡）时代；另一方面，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更多体现为无法清晰界定、非结构化、不具备明确解决方案的顽劣问题。

面对剧变时代下的顽劣问题，曾被人们认为有效的方法论也因其前提假设的被颠覆而开始“失灵”。正如人类迄今为止的科学技术、社会制度和思想文化建构，在新冠疫情面前都瞬间暴露出脆弱性。无论是政府、企业、社会组织，抑或个体；无论是叱咤风云的行业领袖，还是初出茅庐的创业者，若仅仅基于已有的认知、方法论和工具，孤立地采取线性或连续的规划思路，在今天的诸多挑战面前都越发显得无所适从。在这样的背景下，关于“应对之道”的转型与跃迁可能跟每个组织和个体都紧密相关。

大变局与“VUCA”特征。新冠疫情的横空出世，将VUCA进一步推向了人们关注和探讨的热潮。VUCA是四个英文单词首字母的组合，即不稳定（Volatility）、不确定（Uncertainty）、复杂（Complexity）和模糊（Ambiguity）。这个概念最早由美军在20世纪90年代提出，用于描述冷战结束后越发不确定、复杂和多边的世界格局，敦促军事领袖们为政治上难以预测或计划的、有重大影响的小概率事件做好准备。随着全球经济的发展，企业的生存和竞争环境越发复杂，VUCA逐渐从军事领域进入商业领域。宝洁公司前首席运营官罗伯特·麦克唐纳便率先借用这个军事术语描述了新的商业世界格局：“这是一个 VUCA 的世界。”在VUCA的商业语境下，企业及其管理者需要具备更强的预见和洞察力，以及在快速变化环境中的学习和行动力。

从系统论的角度看，VUCA的环境特征在现实中其实一直存在，只不过在过去没有这么显著呈现，或者我们并未感觉到有多么强烈，而新冠疫情的冲击则是极深刻地触发了我们对VUCA的觉察。

值得注意的是，即便不考虑疫情的影响，在全球化、多元化以及信息技术快速变革这三股力量的推动下，VUCA本身就在加速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全球化和多元化使我们所处世界中的互动与互赖关系变得越发复杂，而近年来全球政治经济秩序更是在加速变革，尤其是大国关系发生转折性变化，未来国际贸易与竞合关系等面临更大不确定性。全球移动互联网普及率的不断提高，新一轮信息技术革命加速推进，我们今天所看到的ChatGPT, 以及5G、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量子通信等新技术、新应用的多点突破，正在深刻重塑人类的生产关系、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也极大程度影响了企业等社会经济组织的运行逻辑。数字化和智能化将我们生产生活中传统的线性模式、连续模式，越来越多地转变为非线性模式、不连续模式。在快速变化、发展和迭代的时代背景下，“黑天鹅”事件频发，预先制订的战略或计划也频繁面临失控。

尽管VUCA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与认同，但对于如何应对VUCA，我们远未得到共识性的答案。此外，VUCA并非是一个严谨的概念框架（下文将有具体解释），其更多是形容行动者所处的外部环境的特征，而缺乏对行动者面对的问题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