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如鸡肋，“变卦”图破局

当代一个最突出的精神状态就是内卷，不仅人和人之间内卷，随着ChatGPT这样的人工智能的普及，缺乏创造性的工作者还要和机器内卷。

《三国演义》里有一个著名的故事：曹操与刘备对垒于汉中之时，两军相持不下，曹操短期之内根本无法取胜。进又进不得，退又很吃亏，倘若熬在那里，自己的粮草又供应不上，长期对峙显然也不是办法。有一天傍晚，麾下请示曹操：“魏王，夜间什么口令啊？”曹操脱口而出：“鸡肋啊，鸡肋。”主簿杨修一听，马上让大家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夏侯惇很不理解，就问杨修：“领导没说要撤兵啊？”杨修做出了一个经典的解释：“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当然，故事后面的发展也是大家所熟悉的。作为主帅，曹操做决策时要审时度势，哪怕下定决心要撤退，也不能乱军心。但杨修道破的天机却是我们反思自己人生状态的一面镜子。多少人的生活或事业就如同处于曹操当年这种进退维谷的状态？这似乎就是“鸡肋”，吃着没什么肉，扔了又觉得可惜。只不过我们身边没有杨修这样的人来道破而已。

多少人做买卖是在“鸡肋”的煎熬中度过的：辛辛苦苦卖点东西赚点钱，还需要负担高昂的房租，缴纳各种税费，年末一算账，一年除掉自己的开销，相当于白干，而且看不到未来的方向。难怪很多生意人会说：“我根本不是老板，我只是为员工和银行打工的民工。”

但若真的撂挑子不干了，问题则更多：待在家里吃老本总不是个办法，家人需要靠你打拼来养活，员工还要依靠这份岗位养家糊口。结果，“鸡肋”成了很多生意人的常态。

我们很多普通人的生活在某种意义上和曹操这种进退维谷的状态是一样的。有一个笑话，大家听了都一乐。一个记者，背靠陕北黄土，采访一个正在放羊的小娃娃。记者问：“你每天都在干什么？”“放羊。”小娃娃答道。记者又问：“放羊为了什么呢？”“挣钱。”记者再问：“挣了钱呢？”“娶媳妇。”接着问：“娶了媳妇呢？”“生娃。”记者不放弃：“生了娃呢？”小朋友想了想，说：“放羊。”很多现代人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可往前看，很多人上班没有明确的目标，为什么上班？供房贷。为什么供房贷？娶媳妇。为什么娶媳妇？生娃。为什么生娃？将来再读书，找工作。很多城市白领在写字楼里的工作状态也处于没有什么想象空间的循环往复中，他们和那个放羊娃有啥区别呢？

一些人似乎很容易把事情做成“鸡肋”，可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有些地方的人做生意，一个人开咖啡馆赚钱了，另一个人就会在边上开一家炸鸡店，再有人看这边吃饭的人多，就挨着开个加油站，再开个超市，开个电影院，这样大家都能赚钱。

反观另一些地方，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一个人开包子铺赚钱了，另一个人就挨着再开一家包子铺。人家卖两元一个包子，他就卖一元一个，再来个人，拿了风险投资，搞互联网思维，倒贴，免费送包子，最后大家都别赚钱了。这听着像是笑话，但其实在一些行业中，这还真是普遍现象。比如，当年美国刚出现“团购”时，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冒出多如牛毛的团购网站。每家网站再推出几十个产品，消费者怎么能从里面选出来商品啊，以至于一家公司专门开发出一个用来整合这些信息的聚合网站，还起了一个名字——“千团网”，意思是，这家网站整合了1000家团购网站。“共享单车”刚被投放到校园里时，很受大学生欢迎，一时间资本蜂拥而入，几个月的时间里共享单车就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以至于天津一个专门制造自行车的小村子一时间热闹非凡。可由于恶性竞争，加上技术不成熟、管理不完善等问题，许多共享单车产商接连破产，一些共享单车则被丢弃，成了垃圾。恶性竞争一方面导致一个产业的利润率越来越低，最后竞争各方都做不下去了，另一方面又造成极大的资源浪费。

我上大学的时候，因一个偶然的机缘接触到了辩论：我们学校要参加一个全国辩论赛，我意外地被选进去了。我是辩论队里岁数最小的，本来是被当作陪练的，因为那些老大哥们都是长期接受辩论和演讲训练的老队员了，而我几乎没有演讲、辩论经历，也没有什么常规意义上的“口才”。不过很快我就成了辩论队的主力，原因就是我善于破题。我有一个特点，拿到一个辩题的时候往往就能找到那个可以一刀子戳进去的地方，抓住问题的核心，捅破那层窗户纸，下面的事情就如刀切黄油一般畅快淋漓了。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和别人就某个问题展开讨论时，如果不能抓住问题的核心，这个讨论到最后就变成了“口水仗”。我们也看到很多辩论赛，双方罗列了一大堆论据，但都没有破题的核心逻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变成打“太极”，表演套路，都没有打到对方的要害，最后看谁套路耍得漂亮，再获得一个评分，比赛就结束了。这样的辩论不是追求把问题说清楚，因而也变成了对心智没什么启发的鸡肋。

我对待辩论的态度是，一定要找到改变一般人认知层次的突破点。记得有一次全国比赛，我们拿到一个名为“高薪究竟能不能够养廉”的辩题，我们的论点是高薪能够养廉。这个题目布置下来之后，大家同样找了一大堆资料，其中有的支持高薪养廉，还有的说高薪不能养廉。支持“高薪养廉”的那些材料包括多种，比如亚洲某国公务员薪水很高，这个国家保持了廉洁和高效；不支持的资料则表明，“高薪”意味着要花更多的钱，也有不少虽然享有高薪但还是很腐败的官员的例子。这种问题在辩论中很常见，最后往往会变成捣糨糊，比如，有的辩手可能会说：“高薪有高薪的好处，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我的习惯不是堆砌材料，而是力求把这个问题最根本的逻辑弄清楚。我不像别人那样拿到辩题就辩，口水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当时，对于这个问题，我一时没想到突破点，于是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走，试图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其他辩手着急了，看到我每天在操场上溜达，问我为什么还不写辩词，我说，这个问题的突破口还没有想清楚，写辩词有什么用？在操场上一圈一圈行走的过程中，直觉告诉我：高薪能不能够养廉，关键在于怎么定义这个“养”字，只有把这个“养”字讲清楚了，后面才好做文章。我走了好几天，突然有一天，脑子里迸发出一个灵感：珍珠可以养颜。那珍珠为什么能养颜呢？是因为古人认为把珍珠磨成粉抹到脸上，可以让皮肤更加光滑、滋润。但有人会问，如果东施将珍珠粉抹在脸上，就能变成西施吗？当然不能。所以“珍珠可以养颜”的意思是，如果珍珠使用得当，可以促进美貌，这个“养”是“促进”的意思，珍珠不是必要条件，也不是充分条件。想到这点，我便把全局思路打通了，我们只要论证，“高薪养廉”的真正意思是，高薪就像珍珠粉一样，是使得制度更加廉洁的一个有效促进因素，这个题目就有了突破口。想到这里，我就心中有数了，不用上场就知道这场比赛我们有把握赢了。那天我绕着操场跑了好几圈，回来之后和大家说，这个题目大家不用操心啦，按照我的思路，可以轻松拿下，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果然，按照我这个思路进行辩论，跟我想的一样，我们势如破竹，赢得非常顺畅。

读研究生以后，我参与了一些学术课题，也是同样的状态，我认为，有水平的人做好学问就是要找到一个好的破题方向，只要能提出一个好的研究方向，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大半。但提出一个好的破题角度是很难的，科斯年轻的时候曾提出一个问题：企业的本质是什么？他认为交易成本是理解企业边界的突破点，后来写了本薄薄的小书《企业的本质》(The Nature of the Firm)，这就成了经典中的经典。后来的人只要讨论这个问题，就绕不过去这本书的观点，也没法超越。我见到一些人，读博读了好多年，可博士论文真的开不了题，书单列了一堆，都找不到一个破题的角度，最后读博读成了鸡肋，也拿不到学位。

后来，我给企业做咨询和策划时也是以破局思维进行切入的。能不能给一个项目找出突破点，决定了这个项目有没有爆发点。曾经有一位朋友看了我写的书，想转行做餐饮，就找我切磋。他研究出一种炸鸡粉配方，它确实有点特色，口味偏香辣，适合中国市场。但我认为，光靠口味还不够，没有什么配方能够长期保密。你能做出这个配方，肯德基假以时日也能配制出来。以肯德基的实力，推出一款产品，很快就会把你压住，使你做不出什么有想象空间的大事来。

我思考了一段时间，发现了一个突破点：在炸鸡翅、鸡腿堡方面，肯德基、麦当劳已经具备很强的优势，但是有一个品类是西方传统饮食里很少出现的，那就是鸡爪子。不少中国人极喜吃爪子——这种啃骨头的感觉。如果用他的炸鸡粉去炸鸡爪，鉴于当时国内还没有成规模做鸡爪生意的情况，他的产品一定可以大受欢迎。他听了我的建议，从品牌到产品开始着手，主打冷门的炸鸡爪，正如我所判断的那样，由于这款炸鸡爪适合中国人的口味，且比较新颖，一经推出就火遍大江南北，加盟商络绎不绝，在很短的时间内发展出一千多家门店。

破局思维可以帮你跳出框框看问题，思路转变天地宽，我身边就有一些朋友因为受到破局思维的帮助，人生和事业都有了很大改观。多年以前，我认识一位来自青海的青年唐卡画师，他北漂多年，一直无法在竞争激烈的北京画界打开局面，后来他到福建继续经营唐卡，生意才终于有了点起色，因为福建人喜欢唐卡。不过他依然有些难以解决的问题，比如，唐卡不像现代艺术那样允许创新，唐卡艺术讲究范式，有着极其规范的技术要求。因为不能创新，唐卡画师若想成名，就要“熬”年头，岁数越大越吃香，按照我这位朋友当时30岁的年纪，出名怕是要至少再熬30年。我听了他的苦恼，就想帮他出点主意。我对他说：“你在福建发展，福建人喜欢妈祖，唐卡画风细腻，如果能将两者结合起来，用唐卡的技艺来画妈祖，一来可以突破唐卡的条条框框，二来可以迎合当地人的需求，按照这个思路作画，效果一定不会差。”他听了我的想法，一拍大腿蹦起来，认为可以尝试一下。他回去就开始用唐卡的绘画技巧画唐卡妈祖系列，很快就出了一批作品。这种改良之后的唐卡妈祖，登上了众多杂志、电视媒体。他本人后来还在福建省美术馆开办了专场展览，算是大红大紫了一把。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我认为善于破局的人能在僵局的状态下及时转变看待问题的角度，抓住问题的核心并捅破那层窗户纸。

有了破局思维，写文章会思路流畅，下笔如有神；

有了破局思维，生活可以更有方向和意义；

有了破局思维，事业会更加前途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