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是端上来的。
热气袅袅，恍若轻薄的白纱。瓷碗是旧的，釉面开出细密的裂纹，像一张疲倦的脸，面汤倒映着灯光，将这些裂纹填得熠熠生辉，仿佛笑里藏刀。
面条蜷缩着，沉浮在汤里，柔软而顺从，像被彻底驯服的某种生物，任人挑拣。葱花浮在表面，一片片翠绿，点缀得体，却让人联想到某种安慰人的把戏——卖相比真相重要，世事大抵如此。
筷子一动，挑起面条，那些葱花便四散开来，像惊飞的鸟，又像一个瞬间掩饰不住的慌乱。面条滑入口中，有些软烂，没了筋骨，也少了些香气——是盐少了，还是火候失了？不可得知。只是嚼着嚼着，齿间竟泛起淡淡的水腥味。
面汤很清澈，静得让人尴尬，连一丝油星都显得吝啬。喝上一口，温热还在，味道却像经过了太多的删减，留下的只是一种“将就”。不咸不淡，似乎怕得罪了谁，敷衍着谁，也劝慰着谁。
吃完这碗面，碗底静静露出几缕残渣，汤光见底，裂纹们像是饱经风霜后的默然，沉默里藏着说不清的事儿。你把筷子放下，它们在碗沿上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极轻，却又扎耳朵——像某个不该被戳破的秘密。
面吃完了，余温也散了。外头的风吹过窗缝，把那点热气一并卷走。碗空了，桌上却留下了一圈印子，湿漉漉地留在那里，像是某人落下的一点无声痕迹，等着谁来擦去，又或许，等着下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