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红船虐鸳鸯》

从宫门到欧阳府,十里红树,枝上彩星,沿街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两艘花船彼此徐徐驶来,伴着笙箫笛筝齐行,只觉临安初雨下。按礼制,赐殊荣: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好不热闹喜庆。

一艘小船迅速靠近,船头是一个俊俏少年,满面焦急之色。划桨的是一位老者,满脸沟壑。少年不由得掏出一张银票,并催促道:“老师傅,快点,我赶时间。”

那老师傅,熟练地收下,加大马力并与少年攀谈起来,面上浮现自豪之色,“小伙子,你眼光可好。这么多艘船你偏偏挑中我这一支,我跟你讲,这里的船就数我的最快。唉~,我看你的样子,怎的那船上是你的心上人。年轻人就是心气大,可是要抢婚?”

那少年不作回答,只觉下半身好像泡在水中,低头一瞧才发现这一盛景,“喂,你的船在沉唉。”

那老师傅,却是不以为意,“沉的也快嘛。”

少年眼看距离够了,纵身一跃,跳到一艘随行小船,掏出秦王令,直奔送亲队伍的花船。随行的一个嬷嬷眼力好,远远的认出是秦王爷,连忙示意让随行侍卫让路。少年停下脚步:“皇姐今日大婚,我特来送亲。”

花船的房间内,露华满脸愁容,左右踱步,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听见外头的声音,只是瞬时,便喜上眉梢,上去迎道:“秦王爷,您可算来了!”

秋星晚满眼都是躺在软榻上的夕月。她身着红装,那凤冠霞帔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连胭脂也无济于事,她还消瘦了许多,想是受了许多苦……

他鼻子抽了抽,他不过是有事离京几日,就听家兵报信说皇姐在回宫途中遇刺,自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好歹是有惊无险。好消息是西泽候同她退了婚,又怕她多心烦闷,还为她带了些好酒。可还没来得及开心、歇息一会,转头又听说她被父皇指给欧阳辰耀冲喜。

星晚上前握住夕月的手,为她把脉:她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气血虚了些,好好养些时日便也好了。他眉头紧锁问露华:“你再详细说说,你们是如何遇刺的?”

“就是公主那天不小心睡着了,说梦中在回宫途中有刺客杀她。公主就让我们分头逃跑。给了我刻有您名号的玉佩,让我去搬救兵,后来的情况就这样了。御医也诊不出什么原由,怕是反噬快来了吧……”露华眼中愁丝盘桓。

星晚掏出一本小册子,册上记录着十二星辰与其对应的十二生肖的图案,其中大部分被黑墨色笔划掉,只剩下五个:亥猪、午马、卯兔、巳蛇、寅虎。星晚接着问,“皇姐上一次改命是什么时候来着?”

露华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公主梦见江相国失足掉井里头了,就救了她。后来是那天的清晨反噬就来了,那天我到处找公主都找不到,最后发现她去马厩吃了一大盆马料,吃完疯跑闯入林子还差点被当场射杀,还好最后一刻醒了……”

星晚气得呼吸都不顺了,还差点将手中的册子摔了出去,质问到:“我……我不是说了不要再瞒着我了吗?怎……怎么我现在才知晓?!”

“是……是公主她不让……”

星晚强压下脾气,狠狠地将册子上的午马抹去,脑子又转了过来,心里疑惑:他一个江相国去井边干嘛?接着,担心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一回变个什么出来……必须得在皇姐进欧阳家门前叫醒她,不然极有可能被欧阳府上下发现,想瞒都瞒不住,那皇姐就危险了……”

星晚瞥见夕月枕边放着一个小木盒,伸手将其打开,里头放着一本《枕雪记梦》。想起:以前皇姐晚上不睡觉的时候,最是喜爱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好打发时间。

他又是回忆起几日前,她就是抱着这本书,独放自己为她找的一大堆话本不管,满是雀跃:“我看了全南淮的情爱话本,这本是最得我心。这位沈梦先生虽是商贾之人,但最解风情,每每到了一处地方总要写下当地的人文地理,介绍给他的未婚妻,读起来啊,那滋味~,比任何情爱故事都要穿透人心,最是真情。”

星晚望着夕月,死马当活马医,翻开书一字一行地读了起来:“雪儿吾妻,江南的绸缎品质最是上乘,所制的衣物销往各地,故而这儿的商贾最是络绎不绝,我亦是不得不离家而去。渡江南下之际,我最是贪心,总想提起笔准备叙述你的细节时,开始总止不住地跑神,真抱歉啊,情话没写出几个,我却真真实实地想了你一刻。只余一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而那南下途经的金陵柳絮,最是传神,你呀,这时也最是俏皮,趁着此间间隙,牢牢地占据我的心间……”

夕月的手指微颤,仿佛是与字句同鸣。露华惊喜地喊:“公主有反应了!这法子或许有效,您继续念!”

星晚觉着噪子都快念得到想逃离了,强忍住不适继续念着:“……我曾见云是云,见海便是海,直到遇见你,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只需轻轻的一个笑,便令我的欢喜充塞整个梦……”

花船突然一停,笛筝鼓乐一寂,司仪拖着长音:“迎新娘——”

花船里头的欧阳辰耀迎上船头,随行的丫鬟嬷嬷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驸马不仅仅是南淮战神,还生得如此俊美,和公主很是相配。

司仪又喊:“吉时到,放红桥,新娘出——”

红绸飞花一红桥,花船齐行似鸳鸯。

花船里头静悄悄的,嬷嬷暗戳司仪,会心一笑:“新娘还躺着呢,下不来。且让老奴将公主背出来。”

“慢着!”红帘被掀起,探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星晚走了出来挡在门前。他侧目扫过欧阳辰耀:南淮战神仪容俊伟?怎我看着,倒像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一个呢。

“欧阳将军,父皇本意是为皇姐冲喜,可这连将军府都没进呢,皇姐亦是一点好都不曾见转,我看那是天意不允这门婚事。天意难违,你们且在此候着,本王这就进宫面圣,定让父皇收回成命。”说着就要行动。并不知对谁吩咐道:“看好皇姐!”

外头是星晚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生气。夕月在朦胧中隐约听见有声音,似有瀑布顺流之势,无法睁开眼睛。我在哪?刺客……英雄……头好沉……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秦王爷可听过皇命难违呢?此本就是皇意,哪有收回的理,秦王爷莫不是喝了酒,跑我这姐夫来耍疯?至于秦王爷说她还没进我欧阳家的门?”欧阳辰耀丝毫不惧,正要前踏出一步,面上却感:一阵劲风吹来,伴着水气,不知从何处而来。突然他被击退半步,挨上一拳,定睛一看。

来人一身黑衣劲装,束发三尺青云辫,身披黄金护胸甲,面戴黄金面甲隐真瞳,腰挂秦王黑羽令飘遥。

欧阳辰耀心中一惊,心中战意渐起,并赞叹:“没想到秦王府卧虎藏龙啊,姑娘好身手。”

双方都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接着往前假意与其缠斗,气势骤升,不料欧阳辰耀却是一个转身,奔向秦王一把将其推入水中。那人心中一急,知道秦王不会水性,哪还顾得上挡欧阳辰耀,连忙也跳入水中。

“既然她自己进不了门,那就由本将军来!”欧阳辰耀便就入了房内。等秦王被救上来后,再回头一看,红桥已经被收走,欧阳辰耀将夕月横抱在怀里,径直往自己花船房内走去。

星晚连忙想追上去,可那距离已然不是自己可以跨过的,只得愤愤不平。刚想下指令,欧阳辰耀便提醒到:“婚是皇上赐的,夕月公主现在不只是你的皇姐,也是我的夫人,若秦王不认我这个姐夫,我管不着,但请秦王自重。”

两岸南风扶柳絮,吹得夕月的盖头落下一半,露出比玉洁比冰白的半张脸。夕月头还是晕沉沉的。什么赐婚,什么夫人,还有皇上?脑子浆糊一堆,她用尽全力想睁眼看看,终是开出一条缝。抱着她的是一位陌生男子,胸膛十分结实,长相也貌似挺俊朗,那双眸子还闪着四月天的露水,和英雄的眼睛是一样的亮堂……此刻她觉着心快要飞出去般,痴想到:难道这是我梦中的夫君吗?

眼前突然一黑,盖头再度蒙上。头顶传来冷冷的言语:“夫人今日身体抱恙,喜宴他日另请,妻弟送亲到此即可。”

“可恶!欧阳辰耀你贵为将军,竟也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星晚冲劲上头还想跨船而去,却被人拉住。回头看,原来是他的贴身侍卫凌星,拉住了他。只是俩人那手似是找到彼此的间隙,越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