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秦守仁看向林耀祖以及他的势力，便始终雾里看花。他本能的认为大金现在的局面已经很不错了，至少秦国公府还能维持，自己没有让祖宗丢脸。
面对大金日益衰弱，秦守仁虽然着急，但毫无办法。一个国家的衰落，需要无数人拯救。但秦国公府没有能力拯救大金，甚至连维持秦国公府的实力都没有。
勋贵的存在来自于祖辈，想要维系下去又需要跟当今皇帝打好关系。偏偏当今皇帝是政变上台，对勋贵十分提防，对江南人更是警惕。
眼下江南日益强大，秦守仁愈发觉得自己要跟江南撇开关系。勋贵始终都是依靠大金才能存在，若是大金没了，勋贵如何活下去？
他无法想象没有大金的勋贵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无法想象大金灭亡之后，秦国公府如何存在。
但他知道自己儿子做的事情就是背叛大金，一旦东窗事发，会出大事。他不希望自己儿子造反，背叛大金。因为自己的血脉来自于大金秦国公府，是与国家共存亡的勋贵。
可秦守仁并无告发自己儿子的勇气，告发儿子就等于告发林耀祖，等于告诉天下，秦国公府现在因为是否效忠大金而内讧。到时候秦国公府的颜面尽失，爵位大概率也无法保住。
好在只要见到儿子，一切都会好转，一切都有所变化。
......
这一日，秦风在离开总督行署之后，行走不过三十步便听到一个声音响起——风儿！
秦风面色一僵，转身之后所见自然是自己父亲，大金秦国公秦守仁。相对于一年多之前，此刻的秦守仁苍老了许多，已经两翼生出白发。
“儿子秦风，拜见父亲！”
秦风当街行礼，却不见自己父亲搀扶。
好在一旁亲信见状已经反应过来，为首一人道：“国公爷，此处不宜说话，世子爷方才南洋归来，还需要好好歇歇，若是一直跪着，身子坏了的话，又如何补救的回来？何况子拜父亲是天经地义，可哪家父亲会让儿子当街长跪不起？”
“起来吧。”秦守仁面沉如水，倒是没想要秦风一直跪在地上，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儿子。
一年不见，自己儿子愈发成熟，除了装束之外，更多的是精气神有了变化。那顽劣少年此刻成长的彬彬有礼，器宇轩昂。
何况那侍从并非是秦国公府的人，此刻挤兑的话语让他大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说到底有些事情的确不适合现在去做，他是要脸的，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父亲可以惩罚儿子，但那是在家里面，是犯错了。若是无故惩戒，是会惹人笑话的。
“跟我来！”
秦守仁撂下一句话后，转身便朝着一处民房走去。他虽然是国公，但手中可以画的钱也不多，在此刻的武昌府仓促之下也买不到好的宅子。
眼下这一处四进四出，有五十多间屋子的院子已经是他的极限。
但他还是为这一处宅子配了足够多的仆从，维持秦国公府表面的体面。
临进门的时候，秦风看了一眼门口的“秦国公府”几个大字之后，不禁停下脚步：“父亲认为这个牌子您还能挂多久？”
秦守仁脚步僵住，转身道：“秦国公与大金休戚与共。”
“那大金还能存在多少年？”
“你这逆子，你在胡说什么！”
秦守仁脸色一沉，急忙怒斥，这种话心里面想想就好了，谁敢拿出来随便说？就算是不怕死的人也得面对现实。现在大金权力最大的人就是皇帝，谁要敢说大金要亡国，寻常人顶多挨一顿骂，但官员勋贵说出这种话，就会付出代价，以某犯罪被赐死！
大金百姓愚昧，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没几个人知道。但当权者说了不该说的话，自然有人打小报告。
“进去说！”
秦守仁实在是担心这逆子说出不该说的话，当下只是让他入内。
那秦风暗自摇头，明白自己父亲的担心，但他却不担心大金，更不畏惧。
他想说——秦国公府随时都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若非是老师在的话，大金已经亡国了！
但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大金现在还在，虽然内部混乱，但始终还在，还是无数人的信仰。
厅堂当中，秦守仁已经立好，静静看向门口的儿子秦风，四目相对，他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几个奴仆守门，他们保证不会有外人听到里面的对话，时刻警惕外面的人。此处的人大多都不是自己人，忠诚度还需要考验。
“你就真的准备跟随你老师，跟随他一辈子？我们秦国公府的立身之本是什么，你忘了？”
秦风面对父亲秦国公秦守仁锐利的目光，依旧平静：“儿子明白我秦国公府立身根本在于勇猛无畏，以及忠诚。可我秦国公府何时效忠过大金？今日我秦家的荣华富贵都是祖辈拼杀而来，那李家能够上位只是他们运气更好。这大金，有我们一份，我秦国公府不应该就此被束缚，被约束。”
“乱世当中，大家都为了活命而战，难说谁是为了谁。但眼下不再是乱世，是盛世，秦家弱于李家我无忧虑，毕竟我大金一贯如此，总有人要当皇帝。可我秦家，以及那些勋贵世家，如今没落，皆因为一人喜好，实在是好笑到了极点。”
时过境迁，秦风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他明白了权力运行的根本，也知道大金当年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更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才能维持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才不在乎什么百姓，也无法感同身受。在他看来，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才是一切的根本。
若是有人欺压自己，当以杀止杀。
若是少年人连这一点血气都没了，那自愿被人欺压，倒也是常事。他才不在意有人被欺凌，不在乎那些被生活压倒的人。
因为他是少年，他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只相信愿意努力就能改变一切。
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无论是老师，还是自己手中的权力，都是自己一点一点争取来的。其他人想要获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需要自己的努力。
他只觉得当下的人不够努力，不愿意改变生活。
自己身上的秦国公世子在眼下更是桎梏，限制自己发展的东西，而非是助力。
“父亲若是不想说话，那便不要说了。眼下一切您看在眼中，你想要为大金，为李家而死，尽管去死，带着秦家去死好了。儿子会活下去，将秦家的血脉流下去的。”
该说的话，秦风说完了。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信自己老爹不知道秦家面对的问题是什么，只是有的人面对问题想要改变，有的人面对问题却不思进取。
自己老爹是后者，他已经失去了进取心，期待一切发生改变，天上掉馅儿饼，却不想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