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阳的话还没落地，胖女人就手一抖，话筒掉了下来。她顺着电话线，把话筒放回到座机上，扭头瞪着周正阳。
“这位小同志，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那么多同志拿不到口罩，所有后果都要你承担。”
周正阳笑了，胖女人明显在转移注意力，要发动群众针对我是不是？好啊，小爷今天就奉陪到底。
果然，胖女人刚说完，之前沉默不语那几个老采购员跳了出来，拆穿胖女人就等于把他们一起揭露出来，两败俱伤的事情他们可不想干。
“喂，这位小同志请你出去，不要妨碍人家正常工作好不好？”
“人家抽屉里有什么与你何干，耽误了我们买口罩，万一有同志因为你生病住院，你负责得起吗？”
“年轻人太不懂事，做事情要有规矩的，你自己买不到口罩，还想连累别人，你安的什么心？”
……
胖女人一看有人支持她，立刻恢复了强势，叉着腰对周正阳叫道：“你听见没有，还不赶紧滚出去，不然我让大家一起赶你走？”
周正阳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对着那几个人说道：“各位莫慌，我虽然年轻，不如各位懂人情世故，但我懂最基本的道理。”
“大家都来自全国各地，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用来干什么？”
有一个采购员站了出来，说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给老婆孩子买衣服买吃的，你说的不是废话吗？”
周正阳笑了笑，又问道：“那么，本来应该买衣服吃的钱，现在你们还能剩下吗？”
此话一出，几个采购员不约而同的摸了一下公文包，不用猜都知道那里面装着信封，而信封里除了批条和介绍信以外，还有送给胖女人的回扣。
“我们能不能剩下与你无关，剩不下来我们自己愿意，只要能完成工作，我们认了。”采购员说道。
周正阳拍了两下巴掌，说道：“不错，那么如果我们可以不用花那些钱，也能把口罩买回去，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当然愿意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采购员随口答道。
周正阳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我耽误各位几分钟时间，能帮各位节省那么多钱，你们说值不值？”
“值，太值了！”有三个老采购员异口同声。
其余几个没响应，凭着他们多年的工作经验，周正阳这种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吃回扣早就成了某种潜在规则，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想破坏它，真把自己当成天王老子了。
就算天王老子自己来，都不敢这么狂吧？
胖女人见周正阳没掀起多大风浪，顿时就有了底气，屁股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周正阳表演。
她倒要看看，周正阳有什么本事改变这个规则。
“我要见你们厂长。”周正阳开口道。
胖女人冷笑道：“你算老几啊，我们厂长工作很忙，没时间见你，再说你的级别也不够。”
一个小小采购员，竟能说出这种狂话出来，幼稚得可笑。
那些排着队的采购员也摇起了头，刚刚燃烧起来那点希望这会儿全没了，本以为周正阳能使出多大杀招出来，看来是高估他了。
周正阳一本正经的问胖女人：“那么你说说说看，到底什么级别的人才有资格见你们厂长呢？”
胖女人得意的说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小型集体，别看我们厂地方不大，但全国加一起也只有三家，别说你一个小采购员，就算上面局里的人过来，我们厂长照样不接待。”
人群一下子沉默了，大家都知道胖女人说的没错，口罩厂这种全民性质的企业，级别还真不低。
周正阳追着问：“哎，是你说的哦，局里面来人也不行？”
“对，就是我说的，我敢说就不怕你找人。”
胖女人料定周正阳不可能跟上面局里的人有关系，如果真有，怎么可能在这里跟她废话，一个电话过来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你敢肯定？”
“我肯定！”
“那我可真找人了！”
“你赶紧找，不找你就是孙子！”
周正阳不说了，对着门外喊了一句：“郑局您听见了吧？”
听到“郑局”两个字，胖女人立刻笑了起来，讥讽道：“小子，别拿郑局吓唬人，我还就告诉你，今天就算郑局真来了，我也不给你口罩！”
“是吗，你为什么不给他呢？”门口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
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门口，看见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真的是轻工业局的郑局啊！”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很多不认识的人，经过这么一说，也都只知道来人的身份。
“郑……局，您怎么来这儿了？”胖女人哆哆嗦嗦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问道。
郑局紧皱着眉头，反问道：“怎么，我不该来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您怎么也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向厂长汇报一下，然后让他去接您。”
郑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级别不够嘛，没有资格见你们厂长。”
原来，昨天赵春芝打电话给卫生局，卫生局又通知了轻工业局，轻工业局是口罩厂的主管单位，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才有了郑局亲自下来核实的想法。
而且在来之前，跟周正阳提前打好了招呼，倒要看看口罩厂隐藏了什么猫腻。
胖女人不知所措，刚才大言不惭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被郑局听到，现在想收回恐怕已经来不及。
“郑局您别这么说，都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改。”胖女人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才解恨。
并暗中斜了周正阳一眼，没想到今天会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说说看吧，你为什么不给他口罩呢，是库房存货不够吗？”郑局好奇的问道。
胖女人不知如何回答，就随便编造了一句：“可……可能是他手续不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