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
长公主府,太医拎着药箱跟着染竹从苏晞的卧房走了出来,门外的青年迫不及待上前询问。
染竹示意一旁的侍女将太医送走,而后回答:“君公子放心,殿下只是因为淋了雨发热,太医已经开了药了,修养几日便无碍。”
青年还欲说些什么,就听苏晞的声音传了出来:“凝舟,染竹。”两人立刻走了进去。
“晞儿!”看到试图从榻上强撑着坐起的苏晞,君凝舟当即上前按住了她,“你的高热还没退,逞什么强!几年不见,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敢淋雨……”
许是因为许久没被人“教育”过了,君凝舟的喋喋不休听得苏晞一愣。她安分地躺了回去,眼睛还黏在君凝舟身上。六年离别,君公子仍是一派清风模样,墨发玉冠,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尚顾不得换,发尾滴落的水珠流入衣襟,好生狼狈。
苏晞也没注意君凝舟到底说了些什么,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他,多久不曾见过此人狼狈的模样了,心下好笑,也就笑了出来。只是乐极生悲,竟止不住咳了起来。
君凝舟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好脾气地将人扶起来,耐心地为她顺气:“好笑吗?”
“咳咳,我……”苏晞终于止住了咳,眸光闪烁,“得见故人,不胜欣喜。”
君凝舟笑了一下,摇摇头。
“昨日才在朝堂之上得了摄政之权,今日就病了,是当真病了?”摄政王府,下了朝会的谢琛坐在书房,听心腹禀报有关长公主抱病不出席朝会之事的缘由。谢琛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俊郎的五官上带了几分晦暗。
“回殿下,是真病了。据探子所说,长公主昨日送黎老先生出城时淋了雨,回去便发了热。”谢琛的贴身侍卫流空站在下方,“听说,还是君家少爷亲自送回去的。”
“哦?”谢琛有了几分兴趣,“如此说来,长公主与君家少爷当真是关系匪浅喽?不然,怎么刚回京,就去找……”
煊朝立国百年,当初跟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有功之臣皆得了爵位成为世家。文有贺氏、君氏,武有谢氏、姜氏。贺家便是苏昭与苏晞的母族。
昔年,四大世家人才辈出,贺氏世子贺闵羲舍了科举之路参军,愣是把文臣世家改了道。君氏家主荫封照清侯,在朝中任吏部尚书,其独子君凝舟,六年前科举一举登第状元郎,本是佳话,却不想君凝舟执意辞封自请外放,给照清侯气够呛。姜氏家主大将军铭远侯一双儿女,一文一武,无不称赞。
谢琛是元定国公谢瑾之弟,因体弱难以适应京城气候,自幼养在江南老家。六年前,定国公马革裹尸,谢琛才入京继任谢氏家主。
无怪谢琛关注君凝舟,如今,贺氏唯剩贺闵羲当年留下的遗腹子;姜氏兵权被夺,唯有姜家从文的少爷在朝中苦苦支撑,能与谢氏相及的,也就剩君氏了。
“既然长公主殿下抱病,流空,去安排一下,本王明日亲自前往公主府探望。”
“是。”
流空离开后,谢琛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用手抚摸着上面的流云纹。
雨水减缓了酷暑带来的热意,苏晞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忽然有了兴致,便让染竹在院中凉亭备好了茶点与书,安静赏景。
这座公主府,是苏晞离京前亲自督建的。每一处布局皆是她与那人研讨而来,纵观京城,也不会有更雅致的府邸了。只可惜,当年公主府修建完成,她没来得及住就去了会州,如今,无人再陪。
“殿下,摄政王到了。”
苏晞一早听说谢琛登门探病,便指了另一名心腹去引。男子一身玄色衣衫,不苟言笑,正是浣竹。
谢琛走进院落,入目是一副静景:白衣女子端坐于凉亭之中,手边的茶盏有热气袅袅升起。女子左手执卷,右手执棋,似是在与自己对弈。满园繁花中,静谧美好。此时的苏晞,全然不见日前在金銮殿舌战群儒的英气。
浣竹将谢琛引至亭边便离开了,苏晞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含笑看向来人。本想先让人就座,却不想在抬眼的瞬间,恍惚了下。
青年素色衣衫立于雨中,伞遮盖了谢琛的神情,雨模糊了苏晞的视线。那一瞬间,谢琛的身形恍如奇迹般与苏晞的记忆重合。
“殿下?”谢琛轻唤。
苏晞回神,笑了笑,示意谢琛坐,亲手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以作赔罪:“本宫一时间走神,摄政王莫要见怪。”
谢琛接过茶但没喝,而是盯着盏中漂着茶叶看似随意地问道:“在下好奇心颇重,不知能否有幸得知,殿下为何走神?是想起了什么事,还是,什么人?”
“呵,”苏晞低头,借饮茶掩去了目光,而后浅笑出声,“确是想起了一位故人,而且,本宫这位故人,与摄政王关系匪浅呢。”
苏晞放下茶盏,直视谢琛,眸中满是谢琛看不懂的东西:“本宫昔年与元定国公,也曾为友……御书房初见,便觉摄政王与他,十分相像。”
谢琛没有接话,苏晞也不继续。其实在她看来,谢琛与谢瑾不过是脸的轮廓相似。二人虽为双生子,但不同于谢瑾常年习武,谢琛体弱,身量比谢瑾瘦削不少。二十多岁的谢琛,看起来竟比少年时期的谢瑾还要单薄几分。
苏晞心里清楚谢琛与谢瑾的区别,她就是知道,若是那人还活着,或许不再是昔日坐在树上的明亮少年,但定然一如既往惊才绝艳。
“本是听说殿下病了特来探望,如今得见,想来殿下恢复得不错,臣就告辞了。”
谢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急着离开,明明说来试探苏晞的,自己却落得个落荒而逃的结果。
“摄政王!”谢琛转身之际,苏晞突然叫住了他,“他日有暇,本宫必然亲至拜祭元定国公。”
“恭候长公主。”
谢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扰乱了苏晞的兴致。苏晞唤来浣竹,让他去寻了君凝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