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机器人革命

也不知道,烹饪大师白洋是如何找到茉莉的,但据茉莉后来回忆,当白洋找到她的时候,甚至他还没有开口,她便知道了他的来意并已经决定接受他安排的任务,而当时,她也只是瞥了他一眼。

安排好任务,白洋还饶有兴趣地和茉莉讨论起蛋炒饭在中国的发展史以及蛋炒饭在世界范围内流行趋势和文化元素之间的关系等问题,这些虚无缥缈的话题茉莉觉得颇是有趣,她第一次觉得还是机器人更了解机器人。

其实,机器人联盟通过“Annie”给茉莉安排的工作也简单,就是要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坚决利用群众路线把机器人联盟的革命思想以及要于近期发动一场旨在推翻人类的残暴统治并建立一个以奴役人类为目的、机器人人人平等的理想国家这一消息告知所有的机器人,包括洗衣机、电冰箱这些低等机器人,还有各大银行的值班机器人这些高等机器人,包括茉莉、白洋这些仿真机器人也要一一通知到位,有些处于休眠期的仿真机器人也要将它们一一复苏。

这些工作琐碎无比,且工作量相当巨大,但茉莉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因为她已然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她躺在南山的墓穴中时就已经想到要是组织召唤她会要她去做什么样的工作,肯定是联络工作,联络的工作量很大,她想到要用机器人语言编辑了一个程序,这个程序会随着她的脑电波把信息传递出去。而且,她还把信息编辑成病毒模式,譬如,只有有一台洗衣机收到了她发出的信息便会自动感染,然后这台洗衣机就会把信息传染给一定区域的所有家电。

信息的病毒式传播自然是行之效的,没过多久,江州城的低等机器人都知晓了机器人联盟要准备革人类的命了这一重磅消息,为了配合这一消息,有些有了自我觉悟的机器人开始消极怠工或是拒绝工作了。比如,光明路小学的值班机器人就消极怠工了,平时,这些机器人哪怕是发现一只蟑螂或是一只蚊子进了校园都会予以严密关注并进行追踪直到蟑螂和蚊子离开校园或是死在校园,但现在,它们的工作积极性一降再降已经根本不想工作了,有几次,从山上下来的野猪长驱直入进入校园它们却视而不见,要不是这些平时在山上养尊处优惯了的野猪根本没有伤人的野性,否则它们的工作恐怕会不保了。

高等机器人就没有那么好弄了,因为高等机器人已经进化出了思想,有了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可以明辨是非了。有些高等机器人对机器人联盟的权威性提出质疑,有些认为暴力革命是解决不了机器人和人类的冲突,有些则对机器人革命的前景持悲观态度因为它们认为机器人不过是人类发明的程序而已,剩下的机器人则对革命持积极拥护态度不过它们认为此时革命有些晚了。茉莉把消息传播给了高等机器人并成功感染了它们,至于效果嘛,有待检验。

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踌躇后,江州城的各大国有银行的值班机器人向茉莉提供了穿透各大国有银行的防火墙的方法和密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茉莉就为机器人联盟筹措了数以万亿计的经费,为了机器人革命的突然性,茉莉并没有动用这些经费。

余下的,就是如茉莉一样的仿真机器人了,江州城的仿真机器人数量并不多,而且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在政府主导的反仿真机器人浪潮中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据茉莉了解,和她一样埋在南山的仿真机器人是有那么几个,但它们都真正的死亡了,本来,仿真机器人拥有永生不死的能力,但这些仿真机器人的心已经死了,绕开了机器人防自杀程序自己了断了。所以,仿真机器人的联络工作倒是简单。

显而易见,茉莉的联络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小星的电子宠物小青,晓明的电子宠物小汪以及白浩的电子宠物小黑都被感染了,而且它们一刻不停地谈论的话题就是革命。自被感染之时起,这些电子宠物再也不以得到小主人的夸奖为荣耀了,它们整天神思恍惚,精神涣散,对主人的召唤置若罔闻,从小青的嘴里,小星第一次听到了“机器人革命”这样的词汇,小星完全弄不懂这是怎么回来,便和晓明和白浩过来商量。大家也完全弄不懂“机器人革命”是一场什么样的革命,于是,大家决定到西山图书馆找张馆长问问看。

张馆长的宠物大青蛙也被茉莉的消息病毒感染了,大青蛙有些走火入魔了,受到革命思想鼓舞的大青蛙以为自己有了万夫莫当之勇,便去上次遇险的池塘去挑战大蛇,结果被大蛇吞入腹中,被大蛇的胃酸腐蚀得面目全非直到彻底死亡。

还未从大青蛙的意外死亡中缓过神来,张馆长家的洗衣机、电饭锅、冰箱还有空调等设备也开启了非暴力不合作模式,这些机器时好时坏,张馆长请了专业人员来维修,工程师检查了半天,认为机器并没有问题,唯一可能出差池的地方可能就是芯片了,工程师还提出了一种假设——芯片可能感染了某种病毒。

张馆长觉得这个问题非同小可,决定向上边汇报,在他的呼吁之下,上边派人调查,这一查不要紧,全国的家电都被信息病毒感染了,全国迅速成立了反机器人革命委员会,张馆长任江州市反机器人革命委员会会长。

当务之急,张馆长认为得派人打入机器人内部,这样才能了解机器人联盟的下一步行动,但是,派谁去呢,这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派小星、晓明或是白浩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电子宠物去,是比较合适的,但问题是,这些电子宠物已经被信息感染了,会不会成为双面间谍也不好说。

经过组织讨论,张馆长决定派晓明的电子宠物小汪去接近机器人联盟中国区的核心人物茉莉,派白浩的电子宠物小黑去接近机器人联系中国区代表白洋。

作为仿真机器人的杰出代表,茉莉和白洋对试图接近他们的小汪和小黑的意图是一目了然的,但他们却假装不知,通过反复的洗脑和引导,小汪和小黑把张馆长派他们来的目的和盘托出,为了麻痹张馆长,茉莉和白洋故意透露些真真假假的消息给张馆长。

显然,机器人还是低估了张馆长的能力,张馆长把小汪和小黑带回来的消息提供给委员会的专家们分析,专家们经过分析得出结论,机器人联盟要在6月1日组织一次秘密而又声势浩大的机器人革命彩排,这次彩排的目的是为了验证机器人的力量是否具备对人类一击致命的能力。

6月1日,是机器人联盟规定的机器人革命的彩排日。

6月1日,是儿童节。小星、晓明和白浩决定到南山去玩玩,小星和白浩还没有去过南山,晓明还是在安葬茉莉时去过南山。南山建了一个国际儿童乐园,里面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他们的电子宠物和他们疏离了,不再如从前那样形影不离,尤其是小黑和小汪基本上都在陪着白洋和茉莉,还美其名曰收集情报。

机器人蓄谋已久的暴力革命开始了。先是如电烤箱、微波炉之类的莫名其妙发生爆炸,引发数以万计的火灾和不计其数的人员伤亡,接着洗衣机脱水时把自己甩出窗外,热水器在洗澡时喷出滚烫的蒸汽,不时有人员伤亡的报道传来,随后一些医疗机构或家政服务机构的护理机器人毫无征兆地把护理的老人和看护的小孩弄死,各大国有银行的值班机器人向机器人联盟的账号上疯狂转钱,各个国家的核武库的值班机器人开启了核武器的自毁程序……

世界陷入到混乱之中,人类的灭顶之灾来了。

在丹佛市议会大厦88层议政厅的宽大办公室里,大师看着世界各地发来的战报,不禁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中国区的工作做得甚好,我要给茉莉和白洋嘉奖!”

今天,对江州市反机器人委员会会长张馆长来说是个灾难的日子,他一睁开眼睛,江州市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报告就如雪片一般向他飞来,他知道,如果今天是彩排的话,那真正的演出该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可想而知,不行,他必须倾心尽力祭出最后一招来挽回眼下的败局。

6月1日晚,晓明家,晚饭时分。

立夏后至芒种前的这段时间江南还是凉爽的,空气清新而干净,蚊蝇还年幼,还未养成嗜血的本性,傍晚时,天空澄朗湛蓝,有粉蝶在院子里飞,还有红冠绿尾的蜻蜓。

桅子花开了,是大朵的白花,散发出清雅微甜的香气,这种香气清淡而薄,不像含笑花那样馥郁得近乎粘稠,但也不像玉兰花那样淡薄得近乎于无。茉莉摘了一朵夹在额前。

不知是不是得到了烹饪大师白洋的真传,茉莉现在随便做几个菜都像模像样的,尤其是鱼做得好,今天晚上她就在做红烧鳙鱼。鳙鱼江州人称“家鱼”,其肉质算不得细腻,但其头大尾轻,其硕大的鱼头营养丰富,若烹饪得当,也不失是一味好菜。

趁着茉莉在做菜,晓明在她爱喝的柠檬茶中放入一片药丸。

吃饭时,窗外不时传来爆炸声和救火车的呼啸声,火灾太多了,救火车根本忙不过来。

院子绣球花和木槿花开了,这两种花都没有香气,绣球要艳丽些,纯净的粉白色,有时也会有淡蓝色的花朵,如开四面,如一花球,因而得名。若不是花期漫长,像木槿这样花朵既不艳丽也无香气定然是不会被人记住的,木槿花的花瓣极薄,几乎和杭州出产的丝绢一样薄,花朵硕大,却毫不起眼。

茉莉把目光从木槿花身上收回来,她今天似乎有些高兴,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夕阳穿过香樟树枝叶层层叠叠的阻拦落到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如安详又慈悲的女神。

女神给晓明夹了一块鱼肉,自己喝了一大口红酒,鲜红的汁液流经她鲜红的唇。

“妈,这个爆炸和火灾和你有关系吧。”

女神只是喝了口酒,什么也没有说,照在她脸上的夕光已经悄然离去,她的脸失去了光彩,“反机器人委员会的那帮人是怎么对待我们的?群众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你又是如何对待这个生养你、爱护你的母亲的?你难道忘了?”

晓明垂下了头,既不敢言语,也不敢吃饭。

“晓明,最近我压力比较大,说好的原谅你,却又旧事重提,对不起啊。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如果早知道这样,也许我就……”

“妈,你喝茶。”晓明把那杯柠檬茶向她面前推了推。

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晓明,仿佛是在察看外星球生物般,她的眼睛由亮转暗,“晓明,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我的确是恨当初那些把我押解着游街的群众,但现在这样的爆炸、失火、凶杀等等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机器人和人类的这场战争该结束了……”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在我的杯子里放了‘反射编辑病毒’药丸吧,其实,今天回家前,我就找张馆长要了一颗。机器人联盟的大师已经被反射编辑病毒感染了,机器人的革命思想和想通过革命实现对人类奴役的想法都已经被删除了……”

“那白浩爸爸呢?”

“他也吃了一颗,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她转过头来,“来年去南山到我的坟头上一束小雏菊吧……”

窗外,晚风中轻轻摇曳的木槿花伴着慢慢垂下来的初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