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迷雾渐散

傍晚时分，李友谦和苏延年来向李弘复命时，杨思勖正跪在大殿前请罪，他觉得数日过去了自己还未寻找到散播谣言之人，实在是辜负了太子对自己的期望。

并非杨思勖胆小怯懦，实乃若没太子的器重，他如今或许还在东宫内坊局干着倒夜香、刷马桶之类的粗活。

故而，杨思勖非常珍惜李弘给予他的机会，行事才如此谨小慎微。

此时，李弘站在上春宫大殿门前，迎着夕阳正眺望东宫的楼台亭阁。

自从他身上的“痨瘵”之症因修炼《炼气六字诀》逐渐治愈，他便喜欢上了晒太阳，很享受在日光照耀下的温暖惬意。

他见李友谦、苏延年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抬手阻止二人行礼，径直问道：“可是有了新发现？”

二人肃立李弘身前。

李友谦禀道：“殿下，确实查到了一些新情况。”

李弘继续远望，静待下文。

李友谦拱手说道：“末将这次查了一下所有在长安城波斯人的情况，发现他们有三千多人，大部分聚居在怀远坊，小部分住在崇化坊，这些人全都听命于一个叫迭罗的波斯王族，此人半年前才来长安，身边还有上百名侍卫，平日居于延康坊的景寺，与寺中大德亚佐察关系甚密。”

景教在长安城有两座寺院，分别是修建在延康坊的景寺和永宁坊的大秦寺。

两寺各有大主教负责寺中大小事务，大德从旁协助。

他们的大德相当于长老，在寺中地位很高，权力很大。

李弘微微点头。

苏延年接着说道：“我们还查到，半月前有一支十三人的波斯商队来到长安。只是这些人进入长安城之后，并未在东西两市登记过要货物贩卖，也未在胡人居住的怀远、崇化两坊有入住记录。末将怀疑，他们可能被迭罗藏于景寺或者大秦寺，或许这些人就是刺杀不良人的刺客。”

李弘微微皱眉，沉吟道：“亚佐察是波斯人吗？”

“正是，此人十年前便来景寺担任大德一职。”苏延年答道：“这亚佐察向来深居简出，从不与长安城的达官显贵交往，在长安城志在为建国而奔走的波斯人中也堪称异类。”

“你二人这两日要盯紧迭罗及其身边之人，务必查清楚他来长安后的一切活动踪迹。”李弘下令道。

一个波斯王族子弟来到长安城，身边还带了上百名侍卫，就这么一声不响地住进了景寺。

李弘可不认为迭罗只是单纯来避难的。

他非常好奇对方来长安的真实目的。

毕竟吐蕃已经占领了安西四镇，截断了大唐跟西域诸国之间的正常交往，迭罗想要从吐火罗跋涉千里到达长安城，要么绕很远的路，要么通过吐蕃设下的关卡。

不管走哪条路都是一次危险的行程。

“遵命！”

李友谦和苏延年领命而去。

“殿下，老奴已经查清楚了朱重九身份。”

李友谦、苏延年二人刚离开，杨恩也调查完朱重九的身世背景匆匆前来复命。

“说。”李弘淡淡道。

“诺！”

杨恩躬身回禀道：“禀殿下，朱重九，年二十八，陇右凉州人。早年因凉州遭吐谷浑侵袭，家人惨死，现独居长安。总章三年入尚药局，平日当值兢兢业业，至今从未出过半点差错。他平日甚少出门，不交友，没不良癖好。是一名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弟。”

“身世倒是清白。”李弘闻言，冷笑一声道：“却非良家子弟啊！”

一般身世越干净的人身上越藏有秘密。

杨恩小心说道：“可是，老奴也没查到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啊。”

李弘继续问道：“是谁举荐他入职的尚药局？”

杨恩低头想了想，回答道：“是尚药局御医秦鸣鹤？”

李弘皱眉道：“可是一直随侍圣人的那位御医秦鸣鹤？”

李弘要是没记错的话，秦鸣鹤医术精湛，针灸技术娴熟，在显庆二年就晋升为了御医，又曾治愈过高宗李治的目疾，深受高宗李治和武后的器重，现在常伴圣驾左右。

但是外人不知道的是，秦鸣鹤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他曾是大秦（波斯）的景教医师。

当年还以拂霖（阿拉伯帝国）遣使的身份为高宗李治献过底也伽。

这是一种古代西方的解毒的膏药，里面含有六百多张草药，其中就有龙涎香、肉桂、鸦片和缩砂等。

“正是。”杨恩回答道。

“还真给了孤不少惊喜啊！”李弘语气冷凝地说道，眼中凌冽地杀机也是一闪而过。

真是秦鸣鹤举荐朱重九入职的尚药局，就能解释清楚朱重九为何在检验精盐时欺骗杨恩了。

因为朱重九也应该是景教徒。

有了这条重要线索再结合这几日大家的调查结果，此前笼罩在李弘心头阴谋的迷雾已经很清晰了。

现在他可以断定，这一切全都是李贤身边之人所策划，再让有求于他们的胡人去执行，这样即便到时候事情败露，李贤也能置身事外，还能将一切罪名全都栽赃到胡人身上。

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像邢文伟这类棋子，只能解释为是计划出现了意外才会被过早的给舍弃了。

而这执行计划的胡人，自然就是以迭罗为主的波斯人和以亚佐察为主的部分极端景教徒了。

至此，李弘还可以确定景教徒在针对自己的计划中参与的很深，已经开始把手伸到了想要谋害他的地步。

“关于调查朱重九之事，到此为止吧。”李弘略作思索后决定道。

朱重九不过是个小人物，至多算是一具傀儡，他还想放长线钓大鱼。

一念至此，李弘看了一眼一直跪着的杨思勖大步走到身前，问道：“今日东宫之事，你可知晓？”

杨思勖诚恳答道：“义父已告知奴才。”

李弘看了杨恩一眼，杨恩吓得赶忙解释：“老奴告知于他，是想告诫他日后务必一心效忠太子殿下，莫要学那等两面三刀之人。请殿下放心，该让他知晓的，老奴皆已言明，不该让他知道的，老奴一字未提。”

李弘未置可否，继续说道：“既如此，散播谣言之人你无需再找了。”

“这是为何？”

杨思勖不解地问道：“奴才已然知晓他的藏身之处，殿下为何又要放弃了？”

“若此人真是胡人，还是一名景教徒，依这群人这次的行事作风，他恐已遭不测了。”李弘长叹一声道：“你自明日起继续查旧案吧。”

如今迷雾渐散，阴谋渐露，目标也已经缩小到了波斯人和景教徒身上，有李友谦和苏延年，再加上周兴和丘神绩就足够了，已经没必要再让更多人浪费精力了。

“是。”杨思勖领命，缓缓起身恭谨地站在杨恩身旁。

其实他刚才之所以向李弘请罪，还有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也被今天东宫发生的变故给吓坏了。

李弘往书房走，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杨恩，你在大明宫可有亲近之人？”

“这...”

杨恩一怔，已猜到了李弘吩咐他要做什么了，谨慎地道：“有两三个同乡，只是许久未曾联系了。”

“他乡遇故知，此乃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你却弃之不顾。”李弘不禁叹息道：“不要因为自己在东宫，你就忘了家乡故人。明日去刘童处取些钱财，若你那几个同乡有难处，能帮则帮。”

“多谢殿下关心，老奴明白了。”杨恩毫不犹豫地赶忙应道。

李弘转身，看了一眼杨亦步亦趋的思勖，语气严肃地道：“认真学着点，往后东宫需要你挑大梁。”

“奴才一定认真学习，为殿下分忧解难。”杨思勖伏地，激动地热泪盈眶。

李弘继续往书房走。

再过两日，圣人銮驾就要到长安，到时候他就将要迎来一场大战。

往后的日子可能就没这般清闲了。

杨思勖起身，很感激地看了杨恩一眼，两人眼神交汇便已心领神会，紧紧跟上的李弘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