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公元184年),冀州广宗县。
太阳挂在天边,像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散发着枯黄的光。村头的老槐树下,几名农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他们的脸上布满了饥饿与疲惫的痕迹,眼神中透着不安。土地已干裂,田里寸草不生,这样的光景已持续数月。
陈平坐在自家土屋的门槛上,手里握着一把木锄,默默看着不远处干涸的田地。他的母亲早已病死,田地荒废,赋税如山。三十出头的他,眼神里少了年少时的锐气,多了一种麻木的疲惫。
“平哥!听说了吗?”李大壮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邻县那位张角,大贤良师,救了不少人!”
“又是那些符水、咒语的事?”陈平头也不抬,语气里透着不以为然。
“这次不一样,听说他还教人治病和避灾的法子。只要信他的太平道,不仅能活命,还能免遭天灾!”李大壮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丝隐隐的激动,“要不……我们去试试?”
“试什么?救谁?”陈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家那口子!她这病再拖下去,就……”李大壮咬了咬牙,眼眶有些发红。
陈平沉默了。他早知道李大壮的妻子因长年劳作和饥饿,病得几乎无法起身。他想劝,却发现自己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即便是骗局,人总得抓住点希望。
几日后,陈平和李大壮一起来到广宗县城集市,想换些粮食补给,却意外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人群中,一个穿着粗布道袍的中年人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一根拂尘,声音洪亮:
“乡亲们,苍天腐朽,才让我们受尽苦难!但大贤良师有天命在身,教导我们信太平道,喝符水、念经文,便可祛病消灾!”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人满脸期待,也有人满脸怀疑。一位老妇人挤上前,哆哆嗦嗦地问道:“符水真能救命?我家孙子都快饿死了。”
道士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符咒,沾水烧成灰,倒进瓷碗中递给老妇:“这是大贤良师亲赐的符水,服下即可去灾,平安无事。”
老妇犹豫片刻,还是把符水送进了孙子嘴里。周围人一片安静,仿佛都在等待奇迹发生。但奇迹并没有来,孙子仍然奄奄一息。
道士却不慌不忙地说:“符水已入体,福泽自会显现,乡亲们莫急。”
李大壮的眉头皱了起来:“平哥,你觉得这能信吗?”
陈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信什么?天干了三年,喝水能救田地吗?”
李大壮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但人群中,更多的人露出了狂热的表情。陈平知道,这些人并非真的相信符水有奇效,而是活得太苦了,他们需要一线希望。
夜晚,陈平坐在村外的土坡上,风吹过干裂的土地,天上星光点点。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道士的声音:“苍天腐朽……”这四个字像一把刀,划开他积压已久的愤怒。
“平哥。”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陈平回头,看到李大壮拄着木棍走来,怀里捧着一张黄色的布条,上面写着几个朱红大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什么?”陈平皱起眉。
“大贤良师说的。他们教的不止是治病,还有……”李大壮的声音越来越低,“一条活路。”
“活路?”陈平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黄布,“你真信这些?”
“我不信他们,我信自己。”李大壮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平哥,我不能看着我家那口子和孩子这么熬下去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试一试。”
陈平没有再说话。他看着李大壮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动摇。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太平道”或许不仅仅是治病救人的信仰,它还可能成为压垮百姓最后一根稻草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