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

林徽因曾在悼念徐志摩四周年的文章中说:每桩事都像造物的意旨,归根都是命运,但我明知道每桩事都有我们自己的影子在里面烙印着!我也知道每一个日子是多少机缘巧合凑拢来拼成的图案,但我也疑问其间的摆布谁是主宰。

十年,看似很长的日子,却也在指缝中悄悄溜走了,回过头来才发现竟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是这样的,再旷日引久的日子也经不住一溜烟儿似的过,站在起点看似一眼望不到头,终点其实已经在路上了。

以前在学堂,总以为读书的日子枯燥且漫长,每次都安慰自己不要嫌长,不要嫌长,等读完年岁就长。可那时候不知道,读完书是一件不必求成的事,它终究会到来,就像人生老病死一样。现在想来,读书的日子其实很短暂,而这其中遇见的一些形形色色的同窗,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许交集,也或许从来没有,只是那么一撇或擦肩,就神奇般地令这其中发生的各式各样的故事,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无论被年岁洗涤过多少次,在某些个偶然的节点和不经意的瞬间总能喷涌而出。

在我的故乡,每到日子里带有三和八的数字都是大集,而一年到头最重要的当属腊月二十八集,因为它不仅是一年里最后一个大集,人们可以趁着年的末尾赶紧置办各种年货,再就是,对于远在他乡归来的游子而言赶集更是一个与好友久别重逢的好时机,这一层的功能表面看来很是隐晦,这里的人们却心知肚明,而这也正是农村孩子长大后独有的交际方式。

以前我还没有发觉,直到去年,因为一些缘故,我没有赶在腊月二十八集前回来,一个久未联系的友人问我有没有去赶集,我轻言回答:没有。他言语之中有些许失望,我还补充道自己是最不愿意去这种人多的地方的,他笑了笑,又跟我说,其实大家都不喜欢,但是还是赶在这一天回来去集上溜几圈,不为别的,就为凑个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一下自己一年到头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就像赌注,没有人知道会不会赢,但这种渴求的心态是能够得到满足的。我恍然大悟,是啊,都不喜欢热闹,原来每到这个时节看到的年纪相仿的人穿梭在大街小巷,或是在碰运气,或是想看一下那些许久未见的人们的近况。

于是今年,我也想去碰碰运气。从集头逛到集尾,也许是疫情的缘故,大家都只留下半张面孔,可隐约之间也能认出一些曾经彼此熟知的人,可奇怪的是,彼此相视的那一刻,嘴上,腿上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半天没有动弹,我意识到原来我是没有想要与他打个招呼的欲望的。我相信,这人也一定是认出我来了,只是假装不认识罢了,左右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算是短暂相遇了,随即又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人海……

两具多年不见的灵魂,无论曾经是多么的熟络,竟都如从未认识过一般陌路。是啊,这本就是常态不是吗,可是那些打上自己烙印的岁月又算什么呢?

途经过一处,我竟如闪电般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们,他们是谁,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我们曾是同窗,像被雷击中了一般,我赶紧将自己藏匿于人海,然后让处于安全地带的自己如偷窥一般扫描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胆小如鼠,连大方走过去说一声好久不见的礼数也做不到,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如何搪塞他们对于自己近况的打探,毕竟现在的我们都不再懂彼此了不是吗?

后来,我在女性朋友家待了整整一个下午。闲聊的午后是如此惬意,一年到头忙于工作,我们是见不了几次的,但是我痴迷于她的热情洋溢,所以每次回来,我都会去坐一坐。我们闲聊各种各样的趣闻轶事,同学八卦等等。毕业几年,大家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某个同学成家立业甚至生子了,某个同学运气超级好一路高升最终结局美满,又有哪个同学一路攀爬马上读博,某某某又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做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职业等等。

羡慕之余,回望自己,感觉一切都离自己遥遥无期,好像我与他们并非一个世界。把自己隔离在一个密闭的空间,想要无人问津,又渴望与外面的世界相融,就像一个行走在不明状道路上的矛盾体。每当旁人问起,自己又总忍不住发脾气,歇斯底里一番过后又老老实实回到现实中去,继续做一个假装安于现状的绵羊。

求学与毕业后的这十年间,几乎没有人还停留在原地,大家都在各自的轨道上更进了一步,但只有我总想偏离自己的轨道,去别处试一试,说不定会有另一番景象呢。有时候我又常在想,如果命运把这十年抽走,再让大家都回到当初的起跑线上,自己还会不会像当初那样选择,现在会不会又有所不同呢?可每次理智都会出来阻止我,让我不要去幻想这些乌七八糟,告诉我既然命运把我安置于此就一定是另有安排。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虽未经历生死,但这些年的劫数也并不缺少,

受完九九八十一难,立地成佛之日也不再遥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