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风见裕也

【风见视角】

眼前低头盯着我递过的平板屏幕一言不发的，是隶属于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的前辈。

他是公安中潜入黑衣组织时间最长的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爬到组织高层并稳稳保持住这一位置的卧底。

即便如此，他总戴着的那副黑色口罩，也让人不禁产生一种他是组织一员的错觉。

这几年下来，我已经对那副口罩习以为常了。

这么说或许有些失礼，但现在反倒是当他露出真面目的时候，我会觉得有些违和。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始终坦荡直视过来的眼睛。

不管何时，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甚至能看穿我的内心。

不过，说实话，我其实更喜欢他偶尔瞥向我时，那种混杂着温柔和平和的眼神。

对于我来说，前辈一直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

在我进入警察学校时，他早已毕业几年了。

以优异的成绩和惊人的表现成为传说般的存在，是我们学生时期的憧憬。

当我被分配到警视厅公安部，第一次以警察厅公安部成员的身份和他见面时，紧张得浑身僵硬，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段有趣的回忆。

如果不是当时我的笨拙表现引起了他的注意，也许我们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交集。

在一起共事的过程中，我多次亲眼见证了他的优秀。

他不拘泥于年龄、职位或者级别，而是平等地对待每一位警察，把所有共事的人当作追求同一目标的伙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规章制度掉以轻心，他始终在严格遵守规则的前提下灵活处理各种情况。

这种近乎完美的平衡，不仅得到了我们这些后辈的认可，就连上司和其他部门的同事也都非常欣赏他。

而我，毫无疑问也是他众多拥趸之一。

尤其是，不知为何，他经常主动和我搭话。

我这个人总是被人评价为“头脑太死板”“不够圆滑”，甚至被上司认为不够“好用”。

有些同事也嫌我“话太多”，喜欢挑刺。

我并不觉得这些评价有什么问题，但确实有一段时间，我也曾因此而感到疲惫。

就在那时，他对我说：“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我之前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被他信赖，让我感到无比自豪。

即便是现在，他手中的平板里装着我们两人共同制作的假NOC名单。

那些数据，是为了保护世界各地的潜伏特工不被曝光，防止他们陷入危险。

提出用假名单替换真名单的，是他。

虽然警视厅公安部曾经讨论过加强NOC名单安全性的问题，但能够明确提出具体方案的，他是第一个。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项工作不仅麻烦，还充满风险。

稍有疏漏，就可能导致公安警方，甚至世界各国的NOC都暴露在危险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敢于主动站出来提案的他，简直帅气到不行。

当警视厅公安部需要协助时，愿意主动举手的人并不多。

而我，早在这之前就接到了他个人发来的联络信息。

他没有命令我，而是礼貌地问：“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忙吗？”

以他的地位，完全可以直接强制要求大家协助，却依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拒绝他的。

虽然他后来还说“让你分心做这些，实在抱歉”，但对我来说，他选择了我、信任了我，这本身就让我既高兴又自豪，甚至想大声炫耀。

虽然这份工作确实复杂，制作一条虚假信息都要花费无数心力，其他日常工作也从未停止过。

但这些辛苦，与能与他一起完成任务的自豪感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地问，希望自己提交的成果能让他满意。

他的目光从屏幕上稍稍移开，锐利的眼神依旧带着一股能看透一切的力量。

我始终努力做到最好，尽可能满足他的期待。

他从不是那种因为不足就会发火的人，从未听他抱怨过一次。

相反，他总是露出温暖的笑容，用轻柔的声音向我道谢。

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感到满足。

他的认可和感谢，是支撑我努力的最大动力。

那些疲惫，那些挫折，都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眼，而瞬间烟消云散。

我追求的，就是被他认同的那种感觉。

“嗯……没问题。”

听到前辈点头答应，看到他眼角微微放松，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满足的表情让我感到欣慰，也让我确信自己确实帮到了他。

前辈随手流畅地关掉了平板屏幕，连设备的电源也一起关闭，然后抬起头。

虽然口罩遮住了他的嘴，但他的眼神柔和中透着一丝喜悦。

“接下来我会稍微再调整一下界面，让它看起来更像真的。”

“好的，麻烦您了。”

“可能还需要你再确认一遍……不过，暂时先到这里吧，辛苦了，风见。实在抱歉，明明你也很忙，还把你拉过来帮忙。”

“没关系，如果能帮到前辈您，这点忙不算什么。”

一句简单的“辛苦了”，从前辈嘴里说出来却让我感到无比自豪。

绝对谈不上什么“麻烦”，能为前辈效劳是我的荣幸。

我说这些话时，绝无半点虚假成分。

如果真的能为他提供帮助，我感到由衷的高兴。

甚至高兴到，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

尽管回复时语气里藏不住一丝激动，前辈却没有嫌我烦，反而眯起眼睛，似乎带着几分愉快的神情看着我。

他从来不会说我“太吵”或者“太啰嗦”。

“或许算不上什么报答，但下次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吧。我请客。”

“真的吗！”

被前辈邀请一起喝酒！虽然之前每次完成任务后，前辈都曾请我吃饭或者喝酒，但因为最近我们俩都很忙，好久都没能再聚了。

听到他这样说，我忍不住兴奋地往前倾了一下身子，直接答应了。

不过，随后我猛然回过神来。

“啊，不，前辈您每次都请我，这次还是由我来请吧。”

“没关系，我可是你的前辈，总得让我装装样子吧。”

确实，以前每次吃饭都是他请客，而且都挑那些档次很高的店。

以我们这种身份，随便找一家廉价餐馆吃饭是不可能的。

考虑到安全性和隐私性，只能选择一些有着良好信誉和严格保密措施的餐厅。

这样的地方价格自然不菲，甚至单是订座就需要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餐厅，前辈也总是让我随意点喜欢的东西。

而且如果我表现出任何犹豫，他反倒会主动点一些高档的菜让我尝试。

久而久之，我渐渐明白，自己点一些价格适中的餐食反而能减轻他的负担。

尽管如此，总是让他买单还是让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这次我才会主动提出由我来请。

可是……

被他说“我是你的前辈，总得让我装装样子”这样的台词时，我哪里还拒绝得了呢！

没错，他是我的前辈，是我一直以来憧憬和尊敬的人。

能和他一起工作已经让我无比开心，而他还能信任我、依赖我，这种感觉又是何等的荣耀。

他一直走在我的前面，带领着我前进。

然而，在某些时候，他会回过头，叫我的名字，让我感觉自己可以依靠他，甚至可以适当地向他撒娇。

“那、那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既高兴又有些害羞，声音不自觉有些结巴地答应下来。

前辈微微眯起眼睛，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啊……这双眼睛，我真的很喜欢。

之后，我试探性地向前辈提起了诸伏景光的事情。

我知道，诸伏一直在寻找那个救了他一命的人。

即使在繁忙的工作中，他也会抽出时间，尽全力去追寻蛛丝马迹。

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似乎隐约猜到，那个人可能是黑衣组织中的纳雷夫卡。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他苦苦寻找的人，其实是和他一样的日本警方的潜入调查员。

看到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放弃，甚至不惜拼尽全力去追寻线索，我多少对他有些同情。

“对他来说，您无疑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想他可能会用一生去寻找您。”

当我这样对前辈说出口后，前辈的反应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我不禁回想起诸伏的身影，忍不住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是在话出口之后。

前辈原本柔和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眉头紧锁，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我仍能感觉到他表情的僵硬。

糟了，我可能惹他不高兴了。

前辈绝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采取行动的人。

事实上，知道“黑衣组织高层纳雷夫卡”的真实身份是公安潜入调查员的，只有极少数人。

包括诸伏和其他调查员，甚至是降谷零在内，都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这肯定是前辈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然而，我却在完全不了解他背后考量的情况下多嘴了。

确实，我希望能为诸伏分担忧虑，但如果因此打乱了前辈的计划，破坏了他精心布局的一切，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当然，如果您让我保密，我一定不会多说半个字。”

“……抱歉。”

前辈转移了视线，没有再看向我。

……完了，我真的说错话了。

该死，我为什么这么蠢！明明总被人说“多嘴”，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咬紧牙关，似乎能闻到血腥味。

糟糕，真是干了件蠢事。

如果前辈因此讨厌我了怎么办？如果他对我失望，把我抛下不管了怎么办？

“风见，别摆出那种表情。”

“！”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表现出来，但显然，前辈早已看透了我所有的心思。

当我抬起头时，他正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看着我，那眼神中似乎夹杂着“真拿你没办法”的纵容。

刚才那份凌厉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柔和的目光——是我最喜欢的目光。

他还是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让我松了口气。

就在我稍稍放松的瞬间，前辈开口了。

“关键时刻，我可是很依赖你的啊。”

仅仅一句话，就能让我在短短几秒内心情起伏。

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前辈能带给我。

因为这无疑是只对我一个人表达的信任。

我愣愣地看着前辈，随即感到一阵热意涌上脸颊，脸应该已经通红了。

我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

然而，就在这时，我感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那熟悉的触感让我更加不敢抬头。

前辈总是这样，用简简单单的动作和话语，温暖了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