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很短,离别很长,我会好好地生活,直到和你再见面——题记
照片中的蓝色脚踏三轮,在四月的夕阳里闪着光。他消瘦的脸上现出欢喜的红晕,两手扶着车把,向着镜头咧着嘴。嘴有点瘪,仅剩的几颗牙齿胆怯地躲着,若隐若现。三轮车上,小男孩也咧嘴大笑着,眼睛早已看不见,只有那洁白的牙齿和身后串串洁白的槐花一起发亮。一起闪光的,还有那些永不凋零的往事……
他是我的爷爷,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应该得病多年了,所以异常消瘦,可在儿时的我心中,他有着无所不能的神通。能把我高高举过头顶,坐在他宽宽的肩膀上;能帮我把风筝放上天,高得几乎望不见;有永远说不完的神奇故事,让大灰狼和孙悟空常常在我的梦里打架……
于是我成了爷爷的跟屁虫。他上街遛弯跟着,他和老友聊天跟着,就连爷爷上厕所,我也会蹲在外面守着。几分钟不见了爷爷,就会大声地喊“爷爷,爷爷,在哪呢?”
记得有一次,我午觉醒来,不见了爷爷,赤着脚跑到院子里,依旧看不到爷爷,害怕得浑身发抖,大声哭喊。现在想来,忍不住觉得好笑,但也心里酸楚。
和爷爷相伴的两年时光,最爱春天和秋天。除了刮风下雨,吃了午饭休息过后,爷爷必会推出他那辆擦得一尘不染的脚踏三轮,带我出去“兜风”。
每次上车,我都开心地笑着跳着。爷爷在三轮车上铺了厚厚的垫子,让我坐下来,手扒着边框。爷爷带着我,穿梭在这座古城的大街小巷。一路上,饱读诗书的爷爷边蹬车边和我聊各种神奇的传说,说说笑笑,给我的无忧无虑童年带来了难以忘怀的乐趣。
四月槐花香,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甜蜜,连人们见面的笑容都变成了蜜糖。爷爷更爱带着我出门兜风了,有时候我们会去很远的乡下,因为爷爷总想去他的老家看一看。
清楚地记得那次我们去乡下,满载而归。爷爷老家的人送了我们一大袋子槐花,还有新鲜的豌豆和土豆。一路上,一眼望不到边的青青麦芒在阳光下舞蹈,一波波地推向远方。空气中有鲜嫩的青草味,还有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我们常常会停下车,爷爷指着一株草告诉我这是马齿苋,那是野豌豆,或者指着远处的一个地方,告诉我关于他的往事。
刚刚回到了小巷子门口,几个扎堆聊天的老爷爷离很远就大喊着:“老唐,你们家二媳妇回来啦。”我知道说的是妈妈,惊喜地让爷爷快点蹬三轮。爷爷弓着腰,如同一只大虾米,奋力地向前蹬着。
“妈妈,妈妈”,离家很远,我就欣喜若狂地大呼着。院门口闪出来一个人,真的是妈妈。她笑着快步走向我们,然后停了下来,拿出手机,对着我们,拍了下去。
在妈妈留下来的十几天,爷爷反过来成了我的大尾巴。我和妈妈上街,他跟着;我和妈妈走亲戚回来,他一定在巷子口接应着,见面就一把把我搂住;我吃饭的时候,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我,好像下一秒我会消失。
想到回自己的家会离开爷爷,我会难过,可是和爸爸妈妈生活的快乐相比,那点难过并不算什么。小小的我认为一切都还会长久地美好下去,一切都有机会。
我和妈妈回到南方,可是对爷爷的思念,却每每在看到这张照片袭来。虽然常常视频聊天,爷爷总还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说带我去兜风。
等我回去的时候,望着卧在病床之上的爷爷,他更加消瘦了。我难过之余,央求着他说:“爷爷,快点好起来,再带着我出去。你不骑,三轮车都生锈了。”
病床上的爷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失落亦或惆怅,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我:“爷爷老了……”
年纪尚小的我也从大人们的行色匆忙中感受出了不安的气氛,带着惶恐,问向苍老的爷爷:“爷爷,你会去很远的地方吗?”
爷爷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爷爷不会去遥远的地方,爷爷会变成一颗星星,每个晚上都陪伴着你……”
那个大雁南飞的秋天,爷爷安详地走了。等我们回到老家,我望着铺满落叶的院落和墙角那辆锈迹斑斑的的三轮车,终于知道不可能再和爷爷去兜风,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寂寞和烦恼的夜晚,我会走到院中,抬眼仰望这泛出湛蓝的夜空,繁星璀璨,缀于其中。爷爷扶着车把的样子从心底浮现出来,慢慢地充满心怀。
星光洒在身上,思念藏在心里,在这一片灿烂夜空中,爷爷,哪一颗星星,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