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亲友或悲,亦为慨歌

青色刀芒,愈加凛冽,也越发凝实,四下也适时响起金石相击铿锵有力的声音。

霎时,青光大放,那道青色刀芒一下直直悬立在余嗣成身前三尺处,不再往下移挪半分。

司马宁则面色晦暗,双眉之间慢慢拧成一条直线,他抬起眼眸,目光如刀,连连摆头,拧眉冷声问道:

“为何不避?”

余嗣成抬起头望了一眼近在咫尺,悬在头顶的青色大刀,他紧了紧身子,向后退却半步,拱手道:

“司马公子若要成心杀我,避与不避皆是难逃一死…”

他直起身子,面若平湖,朗声再念道:

“与其胆颤而亡,不如从容赴死,亲友或余悲,亦为慷慨歌…”

司马宁则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朗声道:

“有意思…有意思…是个辩才!”

他顿了顿,轻声道:

“既有亲友,为何入赘?”

余嗣成抿了抿嘴角,回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是何家子弟?”司马宁则再问。

余嗣成不曾想司马宁则会问出这些话语来,心头越发不安,只得低声道:

“琅琊余家…”

“琅琊余家?”司马宁则自顾掏出先前收取的书册,翻动了几下,他眼光大放,朗声道:

“十三年前,你族有位天骄,本该入闽山,后来不知怎么无了音讯…”

余嗣成默默放出神识,向着司马宁则的望去,只见书册正面,印着几个大字:【大别各家秘事】…

他的心中了然,司马宁则来在上任的途中,默默做了一些功课,有道是,不谋一域者,不足以谋全局…他暗暗叹道,这头恶虎,似乎所图不小?

余嗣成紧了紧身子,眼角升起一抹晦涩,他上前半步,朗声道:

“小修昔日年少,不识天高地厚,只按意气行事,被大山大妖废了根基,幸得家中垂爱,这才保得性命…”

余嗣成弯下身子,再道:

“所谓‘天骄’,不过只是见到公子的门槛…”

“有点自知之明…”司马宁则哈哈一笑,偏过头往下望去,眉眼弯转,神色肃穆,缓缓再道:

“可惜这芸芸众生,像你一般有趣的人,实在太少…”

话语刚落,司马宁则便轻甩衣袖,将余嗣成头顶的刀芒打散…

花姑子瞧见司马宁则所为,只见她轻轻挥手,悬在余嗣成身前的那道红绫,一下便飞到她手腕上化作一条红绳。

余嗣成默默转头,眼里露出浓浓的感激之情,对着花姑子微微拱手…

再次瞧去,只见司马宁则身形一顿,飞上半空,他的运转法力,包裹着一番话语,不断四下传开…

“我爹司马南,吾名司马宁则,如今领了驻守大别山坊市的差事,劳烦诸位奔走相告…十日后,大别山脉,三姓十六家,各家主事人,大别坊市一聚,某家有要事相商…”

这番言论,不断从他口中,激荡而去…

不多时,先前离去数位筑基修士,他们各自驾着法器,折返回来,落在院中,额头触地,重重拜伏,口中高呼:

“拜见司马公子…”

“参见公子…”

司马宁则落下高台,对着花姑子虚虚拱手,柔声道:

“初来乍到,事务繁忙,改日再邀仙子一聚…”

花姑子对着司马宁则,微微躬身,轻声道:

“司马公子盛情,奴家择日必定拜访…”

司马宁则抬起眼眸,深深望了一眼花姑子,随后只见他轻轻颔首,紧接着他轻甩衣袖,打出一道清风,对着那只伏地的蛟龙而去…

“轰隆!”

下一息,那只蛟龙一下翻腾起来,飞上半空,随之一起腾空的还有那金碧辉煌的轿辇。

隐隐有道道无形的气浪,一时卷席开来,地上的玉砌一下也被掀起。

就在司马宁则即将飞身离去之时,他忽然转身看了一眼余嗣成,朗声道:

“若你十年内,能够筑基,可来寻本座,在我帐下听候差遣,届时本座可给你一番造化…”

司马宁则顿了顿,再道:

“此间损失,劳烦周家统计上报,本座自有一番赔偿…”

末了,他哈哈一笑:

“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我司马家名声,只当给自己积些阴德,当然人死不能复生,可是也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司马宁则踏步飞天,直直进入蛟龙辇中,与他一同而来的四位女修,也不断脚踏虚空,纵身飞入其中。

风声呼啸而过,司马宁则走了,带着他的四位丫鬟,春梅、夏荷、秋菊、冬梅走了…

留下的只有声声悦耳的风铃声,不断回响,直至消散…

余嗣成抬起头向着南方望去,他的心头一下升起归家的念头,同时脑中一下浮现一抹倩影,轻轻叹气,晦涩难言…

就在他一出神,周行知趔趔趄趄的拖着步子,带着周英茹缓缓走到他面前,他偏头对着周行知望去,只瞧见周行知一对眼眸好似恶狼一般,紧紧盯着他。

终于,周行知神色一凛,嘴角微抿,口中幽幽吐出一句话来。

“贤婿要往哪里去?”

“贤婿”二字,一下传到余嗣成耳边,不停在他心间激荡开来,他身子一怔,双手握拳,眼中似有烈焰燃烧,心中怒骂,老匹夫,泥人也有三分尿性,真当我是件物件不成?

余嗣成借着余光,瞥了一眼周英茹,周英茹猛然一下转过身,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

余嗣成收敛思绪,他知道,周家为了颜面,必然不肯轻易放自己离去,至于周英茹,她或许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七八年的养气功夫,在一刻终于破开水堤,他的心中充斥着无限怒意,如同滔滔江水,奔腾激越开来。

想刀人的目光,对于常人是无法忍住的,然而却被余嗣成隐藏得很好,他默然几息,面若平湖,冷声问道:

“周小姐,不知你心下之意若何…?你若执意,先前在下所言,自当践行…”

闻言,周英茹身子一颤,眼中升起一抹颓然,一下转过头来,高声道:

“爹,让余公子走吧…”

顿了顿,她背过身子,嗓音有些沙哑,幽幽说道:

“他是个难得的好人…孩儿此生已无再为人妇的心思…”

末了,她提起红裙,迈开脚步,神色穆然,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只听她再念道:

“孩儿只想常伴青灯古佛…好为死去的族人赎罪,多生一分阴德…”

余嗣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对着周英茹的背影,轻声念道:

“周小姐深明大义,嗣成遥祝此生顺遂…”

这才说完,余嗣成抬起眼眸,紧紧盯着周行知,只见周行知面色颓然,正一脸无奈的模样望着慢慢走远的周英茹…

过了许久,周行知眼角滑落一滴泪珠,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背过身子,轻轻挥动衣袖,深深念道:

“罢了,何该你福缘浅薄,配不上我家九儿,归家之后,且与你父亲好好言说…你我两家,结盟之事,已然敲定,不可夕改…”

“是,伯夫…”余嗣成对着周行知微微拱手,沉声道。

到了此刻,他紧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随即他抬起眉来,深深望了一眼晦暗的天空,心中莫名又升起一股心悸的感觉…

余嗣成转过头,遥遥望了一眼花姑子,只见他迈开脚步,慢慢向着花姑子走去。

余嗣成通过黑袍的提醒,他知晓眼前之人,不可得罪,只得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地与她辞别:

“前辈,日后若有闲暇,可到琅琊余氏,也好让晚辈报答此生拳助之意…”

花姑子面色不虞,冷声道:

“公子…你这记性可不太好…”

闻言,余嗣成的身子又弯下几分,当他再次抬眼向着花姑子看去,只瞧见,花姑子笑眼盈盈地说道:

“这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余公子就忘了要唤奴家’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