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白:我真傻

没错,来瑱就是赤裸裸觉得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在世家大族仍掌握话语权的大唐,来瑱是个少数派。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官二代,来瑱之父自行伍起家,祖辈往上并无什么说得出名号的人物,乃是根正苗红的寒门出身……来瑱自少时便跟着父亲从军戍边,熟悉军旅,自然不觉得李倓和韦陟能比他更懂如何平叛。

“副节帅之意便是我之意!”李倓同样回应道,倒不是他不愿意和来瑱好好合作,对方明显摆出了一副轻视的架势,根本没想好好合作。

最关键的是,李璘本就长于深宫,和李隆基的其他儿孙一样,在安史之乱前基本没有实际接触过政务,这样的人除非有天生的才能,否则难成大业。而李璘显然没有这种天赋,就算没有来瑱相助,以淮南、江东两地之力对付李璘也是绰绰有余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随着来瑱的拂袖而去,这一场三方会谈正式告一段落。

倒是同样不被来瑱放在眼中的韦陟在来瑱离开后向李倓解释道:“来节帅性情刚直,言语冒犯还望大王莫要见怪,淮西各郡正是靠着来节帅的防守才没有落入贼手。”

李倓倒也不至于如此小心眼,他回应道:“来节度镇守一方,于国有大功,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永王之事,还请节帅多加配合。”

“好说好说……”韦陟捋了捋胡须,松了一口气。

他自也是听过李倓的名声,生怕李倓因此和来瑱闹掰了,影响了平叛大局。不过在得了许诺之后,还是下意识地看了全程闭嘴的淮南监军骆奉先一眼。他不知后者是什么底色,可此间事若是传入行在,圣人作何感想却不是他能插手的了。

不过,万一来瑱是故意如此对待建宁王,用以向行在的某人表明态度呢?韦陟思绪流转,面上却毫不显露,继续就高适提出的平叛策略继续讨论起来。

未久,忽然安陆太守苑咸匆匆来报,言称来瑱竟直接带着人骑马走了,只留下一句接到急报,叛军复出兵攻打颍川郡。

闻此消息,韦陟又看向了李倓,生怕后者因此恼怒,只他看去,却见李倓面容平静,还有心思分析道:“来节度久经军旅,定不会谎报军情,叛军自攻下长安后,四处为战,出兵颍川并不奇怪。”

这话一下子让韦陟安心了起来——行在传信不虚,建宁王的确有英才。

李倓话音刚落,却见苑咸欲言又止,当即说道:“太守不妨直言。”

“正要禀报大王,先前驿站的确收到了来自颍川的急报,下官还未来得及禀报,来节帅便到了。”说到最后,苑咸念及李倓方才一本正经地分析,还不忘拍一拍自己上司的马屁,“大王未知军情便能辨其真伪,叛乱定能弹指而定!”

李倓听了,一时尴尬。不过节度使掌管治下军政财权,倒也不必因为下属拍错了马屁而计较。因为来瑱已经走了,而韦陟要回江东,与李倓同路,双方正好一路相谈。

淮南节度使虽是新设,但结合早就存在的扬州大都督,同样下辖淮南多个州郡,治所便在如今广陵郡(扬州)的江都县。这时候的广陵郡与后世扬州还有些不同,乃是包含了南京的江北之地。

而正在李倓准备对付李璘之际,江陵城中,李璘终于得知了李倓担任淮南节度使的消息。

……

“小儿辈能奈我何?”李璘再度举杯说道,他又举办了一场宴会,这在他看来是拉拢人心、展示自己处变不惊的手段,“小小建宁虽有勇名,然我之长子犹有胜之!”

此言既出,在座的襄阳郡王李偒更是起身以应,俨然是认同其父的看法。由此更是引来了一阵官员的吹捧,整个宴会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这个时候,李白却没有心思喝酒了,冥冥之中,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永王是安排了水军准备顺江而下不假,但与此同时永王似乎还准备分别前往大江下游南北的吴郡和广陵郡获取补给。只是李白瞧着自上而下皆是满怀壮志的众人,只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是陪着永王造反吧?

想到这,李白摇了摇头,自己吓自己……

这场宴会之中,永王李璘正式宣布领军出征!

李白也在从征之列。

且说永王早就做了出征的准备,更是在至德元载的十二月二十日宣布出兵,但等到其部一切准备妥当,数万水军乘船浩浩荡荡真的从江陵出发,已经是五日之后了。

待到出发之日,李白更是连作十首七绝诗,合为《永王东巡歌》。诗中之意,乃是把李璘称为贤王,水军为义军,此去所为的自然是为天子扫荡贼寇。

而在此之时,李璘对于李白十分重视,直接命人把李白的东巡歌传播了出去,某种意义上算是将之当成檄文了。毕竟李白虽然仕途不顺,但在诗歌上的才华在当世却是公认的。

李白对此与有荣焉,他觉得自己建功立业就在此朝了。

只是在大军出发之后,李白跟随李璘住在最大的战船上,忽听有人在念他的东巡歌。

他并未打断,反而躲起来静静听着,第三首……第六首……李白笑眯眯地眯着眼,感受着自己词句间的魅力……

“第九首,帝宠贤王入楚关……”李白心中默念。

“祖龙浮海不成桥,汉武寻阳空射蛟。我王楼舰轻秦汉,却似文皇欲渡辽。”

李白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对!

作诗无数的他立马反应过来,他刚才听到的那首诗分明是把永王比作太宗文皇帝,且还要胜过秦皇汉武……这哪里是东巡歌?分明是反诗!

他当即跳将出来,对着念诗之人质问道:“你这第九首诗是哪里来的?”

那人小吏打扮,对于李白倒是恭敬,仿佛见了偶像一般:“这些是大王下令发向四方的公亲写的诗歌啊,共计十一首,还能合而为一。”

“完了……”听到十一这个数字,李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真傻,真的。”

李白一时浑身无力,倚靠在船上的木墙上,喃喃道:“我单知道永王有大志,我不知道竟是这种大志……”

已经上了贼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