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明敏用被子捂住脑袋,伸出胳膊,使劲按下了那一个劲狂叫的闹铃。
小小地迷糊了一会儿之后,一想到如果晚上哪怕十分钟,地铁里便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急急忙忙赶着上班的人群,以及那拥挤不堪、需要使出浑身力气才能挤上去的车厢。她便咬牙、一鼓作气地翻身爬起,揉揉眼睛。
扭头看了看一旁的闹钟,正好7点。
梳洗完毕,她从衣柜里选出一套灰色西服套装。
一会儿,衣柜的镜子里便出现穿上套装后端庄典雅的明敏。
她又从丝巾架上挑选了一条紫色的小方巾,在黑色内搭毛衣上系上一个蝴蝶花型。
然后,她拉开梳妆台的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款色泽颇为明艳的、桃红色唇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嘴唇上。
等一切都捯饬停当,她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又保持住笑容,仔细地数了数镜子里笑着的自己眼角旁边出现的皱纹。
“哎”,一阵轻微的叹息,没有忍住地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
“40啰,不年轻了!”她收起笑容,无奈地自言自语了一声。
原本一想到年龄就有点遗憾、懊恼的明敏,在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时,发现一旦难受涌上心头、眉头紧锁时,不仅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就连嘴角也“雪上加霜”地冒出两条纹路。果真应验了那句话:心情不好时,人的样貌就会明显老几岁。
她便立即赶走了刚才的那丝郁闷,调整好心态,让嘴角上扬的微笑再次出现在面颊上。
“对,就这样,开心一点!”她提醒着自己,要一直保持着这种微笑的状态。
7点35分,明敏走出客厅,准备前往餐厅,吃个煮鸡蛋、喝杯牛奶、就去上班。
来到客厅通往餐厅的过道上,明敏突然发现在大门和茶几之间的空地上有一小堆烟灰。
起初,明敏还以为是地上没有打扫干净的灰尘毛毛。
等拿起扫帚去扫时,才发现那一堆根本不是灰尘。灰尘毛毛是结成一缕一缕的,而那一小堆集聚在一起的粉末状固体,却形成了一个微微凸起的规则圆锥形。
明敏快步走到大门边的开关前,“啪啪啪”地一下把客厅和餐厅的吊灯、吸顶灯、台灯的按钮全部打开。整个客厅和餐厅顿时灯火通明。明晃晃的灯光和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初升的阳光一起,让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反着耀眼的金光。
明敏再次走到那堆灰色粉末前,蹲下身子,将头低到距离它们一尺的地方,睁大双眼,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
对,没错,是一堆烟灰,而且还是经过了一段时光沉淀后的烟灰,它们在失去了主人的温度和气息后,静静地躺在那里,好似等待着明敏的裁决。
对着那堆烟灰,老公何毅抬着腿、斜靠着、享受得吞云吐雾的身影又不自觉地出现在明敏的眼前。不,准确地说,现在的何毅已经不能称之为明敏的老公了,而是正在打离婚官司的前夫。
这个何毅,在家最大的爱好就是抽雪茄,而且,还特不讲究地喜欢把烟灰弹得地上四处都是。为此,明敏特意买了好几个烟灰缸,将家里的茶几、书桌、餐桌,甚至连床头柜上都摆放上。
刚开始时,何毅还能欣然接受,一叼上雪茄,就拿上个烟灰缸,也能把烟灰准确无误地弹进明敏为他购置的那些五颜六色的缸中。
可坚持不到2个月,何毅就觉得甚为厌烦,但又担心明敏生气,便网购了一个扫地机器人。等吞云吐雾结束之后,便开启扫地机器人,将弹到地上的烟灰打扫干净。
明敏是个不仅有洁癖、而且对规则特能遵守的人;而何毅则恰恰相反,是一个对生活的惬意度和自由度比较在意的人。所以,两人就曾在这烟灰的细节上对峙过。
但最终还是明敏妥协了。她想,只要何毅能主动让扫地机器人把烟灰打扫干净,也就不再计较了,毕竟,为这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有点不值得。
不过,如果明敏有一双后眼睛的话,一定会意识到,正是她这一再退让的妥协,才最终导致他们婚姻的终结。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在明敏全神贯注地辨别并确认了客厅的那堆粉末是烟灰之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也就是说,“何毅昨天晚上回来过?”
其实,早在一个月之前,因对夫妻财产分割意见的不合,何毅已正式向法院提出与明敏的离婚诉讼。为此,明敏还难受了好一阵。
明敏与何毅的婚姻,如果从何毅提出离婚诉讼那时开始计算的话,是4年零3个月。但其实早在婚姻进入第3个半年头开始,两人之间就出现了问题。最初的问题是因为孩子,何毅是家中独子,何毅的父母希望明敏早点给他们生个孙子,孙女也行。何毅的父母都已经退休了,也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就等着明敏这边有情况了,好过来照看下一代。
可明敏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并且还志存高远地想在职务上能更进一层。她好不容易荣升为事务所的部门主管,而且才不到2年,哪里会同意在刚刚尝到了职场的甜头之后就因怀孕、生产而让位他人呢。
当何毅将父母的想法转弯抹角地告诉明敏时,明敏就与之商量,能否再过个3-5年,容自己再打拼到能再升一个职级、成为合伙人之后再去执行。毕竟,部门主管是由业绩说了算,一怀孕、生产耽搁了业绩,可能随时都会被人替代。而若是合伙人的话,就没有这层顾虑了。
可那何毅的个性却与明敏大为不同,他的回答是“升了还想升,何时是个头啊!”然后,就低头摆弄自己的雪茄起来,把明敏晾在了一边。
那之后,何毅再也没有与明敏谈及要孩子一事,何毅的父母也再也没有到明敏家来过。虽然何毅与明敏还维持着夫妻该做的一切,但是,明敏却敏感地觉察到好似有一块板砖堵在了她与何毅之间,也堵在了她的胸口。
这样又过了半年,在他们的婚姻进入到第4年时,明敏记得是过了结婚纪念日的那个周末,明敏下班回家,破天荒地看见何毅早早就在厨房里忙碌,还做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明敏原本开心地以为是何毅想通了。没想到,在吃过、喝过之后,何毅却告诉明敏,他因工作安排需要、要去另一个地级市挂职2年。
明敏一听愣住了,
“这么大的事,2年,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工作需要,上级安排的,跟你商量有用吗!”何毅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直视着明敏。
从何毅的目光中,明敏心寒地发现,那里面没有丝毫因为2年夫妻两地分居的难受、抑或是内疚。相反,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得意。
“爸爸妈妈不是还催着我们要孩子吗?你这一去2年,怎么要呢?”
明敏试着用“要孩子”来做最后的挽回。
“要孩子!?你同意吗!?你不也是自私地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吗!?”
明敏呆住了。原来,何毅一直在为这生气。她不禁快速地在脑海中将目前自己的的事业和婚姻考量了一番,是啊,何毅的这个决定就是在向她摊牌:要婚姻、还是要事业!
“何毅,你别逼我,容我再想想。你也知道,我能打拼到现在这个位置不容易!”
“谁容易啊!”
何毅扔下碗和筷子,转身离开了餐桌,全然不顾低头垂泪的明敏,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砰”地一声摔门而去。
这是明敏和何毅的最后一次争吵,也是最让明敏绝望的一次争吵。之前的争吵,何毅即使再生气,也不会大吼大叫,更不会摔东西。
而这次何毅不仅当着明敏的面摔门而去,更让明敏没想到的是,他一去就是好几天!
“叮咚叮咚”,手机的铃声将明敏从回忆中惊醒,
“喂,哪位?”
“明姐,你怎么还没到,顾总已经到了!”
助理谢珊的话一下子让明敏想起了今天上午要开的一个会议,主题是对大生公司的审计进程讨论会,她作为审计组组长,要进行汇报发言。
她甩甩头,极力克制住眼眶中欲将喷薄而出的泪珠。说真的,现在的她,已经比半年前要坚强多了,眼泪好似都在那2-3个月里流干了似的,现在即使想起之前与何毅的生活,仍有心痛,但是眼泪真的不再是哗哗地淌了,顶多只是在眼眶里打打转。
“好的,我这马上就到!”
明敏干脆地答复谢珊后,拿起包,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