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伤神

凤仪宫偏殿。

谢司颜让宫人退下,手中紧握着那封信,眼尾微微泛红。

她坐在桌前,拿起信纸,轻轻蘸了蘸笔墨,手腕轻抬,刚要下笔,却猛地顿住,不知道称谓以什么身份写。

昔日好友,倾慕对象,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半晌,笔下落下两个字:商烨。

【吾友商烨:

见字如面。回想起年少时,我们懵懂无知、莽撞冲动。

即便早知可能的结局,却仍不甘心向命运低头,做了太多错事、傻事。

可那些过往,每一幕都刻在我心底,感激不尽。

从小,我们一同长大,两小无猜。

我生命里的每个欢欣时刻,都有你的陪伴,是我最珍贵的回忆,也是最深的遗憾。

四年前的那个雨夜,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出自本心。

这些年,见你一直孤身未娶,我暗自庆幸,又深感惋惜。

得此益友,此生无憾。

可我并非孤身一人,谢家上下百余口人的命运都担在我肩上,我怎能弃之不顾。

簪缨世家,手握重兵,本就遭天家忌惮。

昔日世交惨遭打压落败,兔死狐悲,为避免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这份责任我必须扛起。

我身为家中长女,幺妹还不满二十,联姻之事,已避无可避。我的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你为保家族延续,主动辞官,其实你我本就是一样的人,重家族大于自己。既然已退无可退,那就各自向前。

我懂你,你也懂我,我们注定无法携手同行。

记住我们曾经的约定,我为往事继绝学,你为万世开太平。

商烨,你于我如暖阳破寒冬,温暖夺目,愿你皆向光行,不必忧前路;皆向春生,不必伤旧梦。

司颜】

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滴在信纸上,洇开了字迹。

谢司颜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急忙拿起几本书,匆匆将信压住,抬手慌乱地擦了擦眼泪,起身出门。

王荣端着一盆娇艳的花走进来,微微欠身道:“小姐,这是总管刚让奴送过来的花,您看看放哪儿合适?”

谢司颜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目光扫了眼那盆花,轻声说:“就放那儿吧,多谢了。”

刚要回房,一阵急匆的脚步声。谢司颜朝门口望去,谢司瑶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径直冲进了房里。

没过一会儿,谢司瑶又匆匆跑出来就要往外冲。谢司颜在后面急忙叮嘱:“慢点跑,别磕着了!”

谢司瑶这才想起还没和姐姐打招呼,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转过身来。

她比谢司颜矮一点,一抬头,正好对上姐姐那双泛红的眼睛问:“姐姐,你怎么了?哭了吗?”

谢司颜心里一紧指了指旁边的花,含糊地解释:“花园的人送花来了,我刚才去翻了翻土,不小心弄到眼睛里了。”

谢司瑶目光扫了扫姐姐的袖口和手指,上面干干净净,根本没有沾上泥土。

心里明白姐姐是在说谎,可看着姐姐强装的笑容,到嘴边的追问又咽了回去。

谢司颜转了转她的肩膀,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事。”

谢司瑶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被姐姐推出了宫门。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谢司颜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但愿瑶儿能一直这么开心。”

谢司瑶一路小跑着往宴会赶去,心里还在想着姐姐奇怪的样子。

幸好宴会才刚结束,她环顾四周,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给吴彦塞了一张纸条。

上了马车,吴彦打开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切勿轻举妄动,静等丞相寿宴】

回凤仪宫的路上,谢司瑶脚步一顿,想起白天给嬷嬷的那只金簪,这个世道,说话办事哪哪都离不开银子。

谢府虽不缺银钱,可她总不能老是从账上支取,平白惹人怀疑。

平日里姐姐谢司颜给的银子,对于拉拢人心来说,实在是太少了,得想办法自己赚些银子。

上辈子这个时候,轻薄纱衣卖的正热,虽说普通百姓难以负担,但棉麻材质的衣物还是有市场的,或许能从这上面寻得商机。

可念头刚起,又泄了气,二房那些人每日都派人盯着她,要是知道她去见了商铺老板,还不知要传出多少难听的话来。

正想得入神,一个毽子打到她身上。谢司瑶回过神弯腰捡起地上的毽子,抬眼望去,尚芸小跑着过来。

尚芸伸手轻轻摸索着她的胳膊,关切问道:“司瑶,没事儿吧,疼不疼?”

谢司瑶回过神轻声应道:“不疼。”

叮——

灵光闪过,谢司瑶猛地看向尚芸,心中有了主意。

尚芸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母亲又是富商之女,这天下恐怕没几个人比她更懂经商之道了。

就算有人瞧见她们在一起,大可以说是好友相聚,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尚芸愿不愿意帮她。

“怎么了?”

尚芸察觉到她的异样疑惑问道。

谢司瑶思索片刻坦然道:“到我宫里来,我跟你说点事。”

“好。”尚芸爽快应下。

两人刚进凤仪宫,就瞧见一个嬷嬷在谢司颜屋外头鬼鬼祟祟地溜达。

齐嬷嬷见有人来,神色一慌,忙拿起一旁的剪刀,装作修剪花草。

谢司瑶凭着上辈子在军中养成的警惕性,起了疑心。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嬷嬷,开口问道:“这位嬷嬷瞧着眼生得很,不知是何时来的?”

齐嬷嬷明显紧张起来,搓搓衣角说:“太后娘娘担心小姐在宫里住不习惯,特命老奴来照顾。”

谢司瑶心中冷笑,一眼就看穿了这是太后派来的眼线,这老妖婆还和上辈子一样爱干安插细作的事儿。

不过想想她也没好哪去,不也刚收了个花房的小宫人当眼线嘛。

谢司瑶心思一转,转头道:“尚小姐,我以为我的东西是放在宫里忘带了,现在想起来好像是落在别处了,你陪我再去找找吧。”

尚芸也不傻心领神会,配合地点点头。

去朝瑰殿的路上,谢司瑶时不时地用余光打量尚芸。

尚芸有经商的头脑,懂得以利赚利,可心思单纯,容易被人利用。

她怎么才能说服尚芸,又不让她卷入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