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會

天氣晴朗,日光和煦地照耀,風壓也靠著月的魔法受到調整,可以說是絕佳的兜風天氣。實際上,月和希雅也用全身感受溫暖的陽光和舒爽的風,似乎非常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照這個速度,大概再半天就到了。我們不會中途停下來,所以能夠休息就盡量休息吧。」

正如始所說,威爾一行人接下的調查範圍是【北山脈地帶】,而始他們目前離最靠近山脈的城鎮,大約只剩半天路程。照這樣不休息,一口氣前進,大概在日落前就會抵達。始預計在鎮上住宿一晚,明天早晨就開始進行搜索。

趕路的理由當然是時間拖得愈久,威爾一行人的生存機率就愈低。然而,明明是爲了他人,始卻表現出前所未有的積極,月仰望著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看到月可愛地側著頭仰望自己,始苦笑以對。

「……這麽積極?」

「對,如果對象還活著最好不過,那樣的恩情也會比較大。因爲今後可能會有許多跟國家或教會有關的麻煩事在等著我們,所以擋箭牌愈多愈好,而且我也不想一一去應付那些麻煩事。」

「……原來如此。」

實際上,伊爾瓦這面擋箭牌能發揮多少效用還不得而知。認真說來,沒有助益的可能性還比較大,不過保險愈多愈好,更何況,如果花費少許勞力就能有所收獲,就不該吝惜那點力氣。

「還有啊,我聽說接下來要前往的城鎮是湖畔小鎮,水源很豐富,或許是因爲那個原因的關系,城鎮的近郊是大陸最大的稻作地帶。」

「……稻作?」

「對,也就是稻米。在我的故鄉日本,稻米是主食,來到這裏之後我一次也沒吃過,雖然不知是不是同樣的東西,不過我想快點吃吃看。」

「……嗯,我也想吃……城鎮的名字是?」

始看向遠方,遙想著米飯料理。月則用帶著微笑的眼神看著他,想起還沒聽說城鎮的名稱,于是如此詢問。始回過神來,發覺月的視線,不禁有些難爲情,便宛如掩飾般稍微大聲地回答:

「湖畔小鎮烏爾。」

「唉,今天也沒找到線索,清水同學到底上哪兒去了呢……」

沮喪地垂下肩膀、落寞地走在【烏爾鎮】大街上的人,正是召喚組的其中一員,同時也是教師的畑山愛子。她平常開朗的模樣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受到不安與憂心的折磨,飄散出的陰郁氣氛。不知是不是錯覺,就連點綴大街的街燈,似乎都比平常還要昏暗。

「小愛老師,不要太沮喪,現在什麽都還不知道,他的房間也沒有被搜過的痕迹,他自己離開的可能性很高,請不要太自責了。」

「沒錯,愛子,這種時候不可以一直朝壞的方向想,那樣很可能會漏掉應該發現的線索,或是疏忽該做的事。再說幸利是優秀的術師,就算遭過不測,他也沒那麽容易被打倒,愛子身爲他的老師,怎麽可以不相信學生呢?」

看到愛子沒有精神,出聲安慰她的是優花和大衛,周圍還有熟識的騎士們和淳史等學生,大家都紛紛出言安慰愛子。

小愛護衛隊的一員——清水幸利失蹤已有兩個多禮拜。雖然愛子他們用盡各種手段找尋清水,他的行蹤卻依舊毫無線索。不但鎮上沒有人目擊,派人前往鄰近的城鎮與村落尋求情報,也全部落空。

當初以爲他被卷入事件而引起騷動,但清水的房間沒有被翻亂,他還擁有『暗術師』——對暗系魔法具有特別才能的天職,對其他的系統魔法也擁有很高的適性,因此不太可能被附近的地痞流氓輕易打倒。在行蹤不明之前,他就常常脫離護衛隊,一個人消失蹤影,考慮到這種種迹象,如今很多人都認爲他是自發性失蹤。

原本清水就十分文靜內向、不擅于社交,在班上也沒有特別要好的友人,他會參加小愛護衛隊也令衆人感到驚訝。

因爲這樣,導致愛子以外的其他人,比起擔心清水的安危,更擔心憂心清水而日漸消沈的愛子。

附帶一提,這件事已經報告給王國與教會知情,他們似乎會編組搜索隊前來支援。由于清水在魔法方面的才能,如同正常的被召喚者一樣,非常地優秀,所以高層並不像始那時一樣樂觀看待,距離搜索隊抵達大概還有兩、三天吧。

接連聽到關心自己的言語,愛子不禁在內心揍自己一拳。不管是被卷入事件或是自發性失蹤,同樣令人擔心。

然而,自己怎麽可以將那樣的擔心表現出來,非但讓陪伴身邊的學生不安,甚至還讓他們操心,這樣還算是這群孩子的老師嗎——愛子這麽想,並深呼吸一次,雙手在臉頰上拍了一下,重新振作心情。

「各位,抱歉讓你們操心了。沒錯,光是煩惱也不能解決問題,清水同學是優秀的魔法使,他一定沒事的,目前就相信他很平安,做自己能力範圍的事吧。總之先享用今天的晚餐!吃頓飽飯,爲明天做准備!」

雖然任誰都看得出她在逞強,不過對于她充滿幹勁的呼喚,優花他們也坦率地回答「是~」,大衛等人則是微笑著眺望他們。

喀啷喀啷的聲音響起,愛子他們打開投宿旅店的門,那是【烏爾鎮】上最高級的旅店,叫做『水妖精旅店』。名稱的由來,聽說是以前有一對夫婦,讓出自【烏爾迪亞湖】的妖精借宿在此的故事。

另外,【烏爾迪亞湖】位于【烏爾鎮】近郊,號稱是大陸最大的湖泊,大約是日本琵琶湖的四倍大。

『水妖精旅店』的一樓是餐廳,供應許多【烏爾鎮】名産的米飯料理。內部裝潢典雅莊重,雖不顯眼,但上面的裝飾連細節處都非常講究。其中厚重的桌子以及吧台都很注重細節。另外,天花板上挂著不會太過華麗的吊燈,更增添典雅樸實的氣氛。

『老店』——腦中自然浮現這個詞彙,這是間讓人感覺到曆史傳統的旅店。

當初,愛子他們認爲太過高級會住不習慣,希望換成其他旅店,但是愛子和她的學生開始被稱爲『神之使徒』或『豐饒女神』,讓他們住在普通的旅店,傳出去風評不好,因此經過大衛等人的說服,他們在【烏爾鎮】的落腳處才定了下來。

由于原本就在王宮的房間住過一段時間,而且愛子和優花等學生也逐漸習慣旅店的氣氛,所以如今這裏已經成爲他們能夠完全放松的場所。愛子他們爲了農地改善和搜索清水東奔西走,每天都拖著疲累的身體回來,對于他們而言,在這間旅店享用的米飯料理已經成爲他們每天期待的事。

全體成員在店內最裏側,如今已逐漸成爲他們專用的VIP座位坐下,享受當日的晚餐。

「啊啊,還是一樣美味啊,沒想到來到異世界還可以吃到咖哩。」

「雖然外觀看起來是炖菜……不,這叫白咖哩嗎?」

優花發自內心誇獎旅店的料理,而也點了異世界版咖哩的淳史,一邊搜尋自己的記憶,一邊表示同意。相對于他們,升則是沒禮貌地用筷子指著放在熱騰騰白飯上、包裹著金黃酥脆面衣的各種炸物,以及用香味四溢的醬汁點綴的料理,發表感想:

「不,比起那些,這個天丼更棒吧?這個醬汁可是絕品喔?日本的也比不上吧?」

「那是因爲相川同學沒有吃過真正美味的天丼吧?你可不能拿來跟連鎖店的便當比喔?」

「我最愛的是這個像炒飯的料理,吃了會上瘾啊。」

「搭配這個像是煎餃的套餐,實在是絕配呢,開這間店的人絕對是日本人吧。」

妙子面帶苦笑反駁升的感想,明人則是大快朵頤類似炒飯的餐點。在他身旁的奈奈吃著宛若煎餃的菜肴,用懷疑的目光向店的深處看去。

這些極爲接近地球餐點的米飯料理,每晚都讓優花他們吃得興高采烈。

雖然外觀和味道有微妙的差異,不過料理的構想本身非常相近。豐富的食材也是提高【烏爾鎮】料理品質的理由之一吧,米固然不用說,另外還有捕自【烏爾迪亞湖】的魚、采自【北山脈地帶】的青菜和辛香料。

愛子他們吃著那樣美味的料理,享受短暫的幸福時刻。這時一名年約六十歲,嘴邊蓄著漂亮胡子的男性,走近愛子他們的桌旁。

「諸位,今天的餐點還滿意嗎?如果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吩咐。」

「啊,是老板。」

與愛子他們說話的,是這間『水妖精旅店』的老板,佛斯·賽路歐。他的背脊伸得直挺挺,眼睛溫和地眯起,夾雜著白發的頭發全部向後梳。

是位與旅店的平靜氣氛十分相襯的男性。

「今天的餐點也非常可口,我們每天都因此得到療愈。」

愛子代表衆人笑咪咪地回答,佛斯也開心地微笑道:「那就好。」

但是下一個瞬間,他似乎非常過意不去地露出愁容,與總是面露溫和微笑的佛斯完全不相襯。愛子他們感到疑問,停下用餐的手,注目著佛斯。

「非常抱歉……其實我們使用辛香料的料理,只供應到本日。」

「咦!?那就是說再也吃不到尼爾希西露(異世界版咖哩)了嗎?」

最愛咖哩的優花,表情像是大受打擊似地問道。

「對,真是抱歉,因爲材料用完了……平常爲了避免這種狀況,本店都會確保足夠的庫存,可是……最近一個月來,北山脈出現異常,前去采收的人也劇減。不久前來調查的高等冒險者一行人也行蹤不明,願意去采收的人就更少了。基于這個狀況,本店也不知道下次進貨會是何時。」

「請問……具體來說是怎樣的異常呢?」

「據說看到了大群的魔物……只要不越過山頭,北山脈就屬于比較安全的場所。那裏有如防壁一般,不斷往北邊延伸的群山。每越過一道山脈,棲息的魔物就更加強大,不過魔物並不會特地越過山脈過來這裏。可是已經有好幾個人,看到不該出現在山這頭的成群魔物。」

「那真是令人擔心呢……」

愛子皺起眉頭,優花他們也有些沮喪地面面相觑。佛斯一臉過意不去表示「抱歉在各位用餐時談這個話題」,接著像是要拉擡現場的氣氛似地,用開朗的語氣繼續說:

「但是那樣的異常說不定很快就會結束了喔。」

「那是怎麽一回事呢?」

「其實今天日落時分,有新的客人來投宿,他們似乎要前往先前冒險者搜索的北山脈。據說是弗連公會分部長指名委托,應該是具有相當實力的冒險者,說不定他們會查出異常的原因。」

愛子他們聽了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不過一同用餐的大衛等護衛騎士,一同發出一半佩服,一半感到興趣的聲音。看到大衛他們交頭接耳的樣子,愛子等人正感到不可思議時,聽見從通往二樓的樓梯傳來說話聲,是兩個男人和三名少女。好像是一名少女在對男人抱怨,佛斯對那樣的話聲有了反應:

「喔,說曹操,曹操到,就是他們。騎士大人,聽說他們明天早上就會動身,如果要和他們談話,最好趁現在。」

「這樣啊,我明白了,不過聲音聽起來相當年輕呢,『金』等裏有這樣的人嗎?」

由于腦中列出的有名『金』等冒險者中,沒有人是那道年輕聲音的主人,所以大衛他們面面相觑,仿佛有些困惑。

說到弗連的分部長,即使以全公會來說,他也是最高層級的幹部。既然是那位分部長指名委托,實力應該非同小可。對同樣通曉戰鬥的人而言,那樣的人勾起他們的好奇心,騎士們在腦中列出有名的『金』等冒險者。

「真是的,要我說幾次你們才明白呢?不要放著我不管,和月小姐制造兩人世界啦,那樣真的會讓人很空虛耶。你有在聽嗎?『願』先生。『始』先生你也勸一勸嘛!」

「有在聽,有在聽啦,既然你不想看,分房睡不就好了?」

「什麽嘛!月小姐你聽見了嗎?『願』先生說出這麽冷淡的話耶。」

「……嗯,『願』……不乖!」

「好啦好啦。」

「唷~『願』君居然被人說教了呢~」

「密雷迪,你最好在我的耐心消耗殆盡前安靜下來。」

那樣的談話內容,以及少女呼喊的名字,讓愛子和優花他們的心髒頓時狂跳。

她們剛才說了什麽?稱呼少年什麽?少年的聲音不是很像『他』嗎?

愛子等人的腦中瞬間充滿疑問,身體就像被定住似地全身僵硬,宛如要用眼神穿透簾幕一般,將目光集中在簾幕上。

特別是直接被始救了一命,因爲那件事而心靈深受創傷的優花,她所受到的沖擊非比尋常。優花手上的湯匙掉落,發出铿啷的聲響,她卻好似沒聽見,只是愣在原地。

包含優花在內,淳史等學生們的腦海裏,也浮現出四個月前,『他們』墜落深淵時的身影。那位讓他們強烈地意識到『在異世界死亡』是怎麽一回事的少年,成爲他們想要消去最深處記憶的少年,不管是在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都很引人注目的少年……

看到愛子與優花他們的樣子不太正常,佛斯和騎士們露出訝異的眼神出聲呼喚,卻沒有一個人有反應。騎士們不知到底發生何事,彼此面面相觑,這時候愛子脫口而出,叫出那個名字:「……南雲同學?」

自己無意識發出的聲音,讓愛子遭遇難以置信的事態,僵硬的身體重獲自由。愛子站起來的同時,弄倒椅子,盡管腳步踉跄,她仍用力把簾幕拉開。

唰——!!拉開簾幕的聲音格外響亮,五名少年少女大吃一驚(嚴格來說除了願都大吃一驚),忍不住停下腳步。愛子還來不及確認對方的長相,口中便已喊出心愛學生的名字:「南雲同學!」

「啊啊?………………老師?」

驚愕地睜大一只眼睛,戴著眼罩的白發少年站在愛子眼前。

他的外貌與記憶中的南雲始大不相同,不只是外表,給人的印象也有很大的差異。愛子所知道的南雲始是個總像在發呆,個性溫和的文靜少年,其實在愛子的認知之中,他是最適合苦笑的孩子,不過這是她的秘密。

然而,眼前的少年眼神如鷹般銳利,散發出令人難以接近的尖銳氣息,與記憶中實在相差太多。如果只是在街上擦身而過,她一定不會認爲眼前的少年就是南雲始吧。

不過仔細一看,他的面容、聲音與記憶中相符,更關鍵的是……眼前的少年是怎麽稱呼自己的?對,他剛才喊了『老師』。

雖然外表和印象有了巨大的改變,但愛子確信眼前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學生——『南雲始』!

「南雲同學……你果然是南雲同學對吧?你還活著……真的還活著……」

「不,你認錯人了,再見。」

「咦?那位一定是南雲願吧?」

和原本以爲已死的學生,奇迹似地重逢。愛子在感動之下,頓時管不住淚腺,立刻眼眶泛紅。「你至今爲止都在哪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她想說的話明明跟山一樣多,卻什麽都說不出來。即使如此,愛子依然拼命地想用言語表達,得到的回答卻是完全出乎意料的話語。

愛子忍不住發出少根筋的聲音,淚水也止住了。她茫然地看著始大步走向旅店出口,立刻回過神,慌張地追趕上去,抓住始的袖口說:

「等一下!你是南雲同學吧?你剛才叫我老師對吧?爲什麽說認錯人?」

「不,你聽錯了,那是……對了,那是方言,意思是『矮子』。」

「矮子(笑).......老弟的幽默感有進步喔。」願一直捧腹大笑。

「若真是那樣,也非常失禮呀!話說怎麽可能有那種方言,爲什麽你要掩飾?而且你那樣的裝扮……發生什麽事了?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麽?爲什麽不馬上回到大家的身邊?南雲同學!快回答!老師不會讓你蒙混過去的!」

愛子憤怒的聲音響徹整個餐廳。

原本就在場的數名顧客,看到傳聞中的『豐饒女神』抓住男人吼叫的模樣:心想「哇,女神有男人!?」,伴隨著這樣有趣的誤解,眼中閃耀著好奇的光芒。

優花等人和大衛他們也陸續從座位裏面出來。

看見始的身影,學生們露出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有一半是因爲他還活著,另一半則是因爲他的外貌與氣質有了巨大的轉變吧。他們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茫然地看著愛子與始。

另一方面,說到始的反應,他乍看之下好像很冷靜,其實內心起了小小的恐慌。因爲他做夢也想不到,受到碰巧認識的公會分部長委托來到這個小鎮,卻在此處偶然與愛子和同班同學再會。

由于事發太過突然,他不小心嘟哝了句『老師』,最後甚至用自己也覺得太誇張的借口想要蒙混過去。

在愛子怒濤般的質問之下,始在內心摸索LI○ CARD,卻只出現『逃走』、『堅持認錯人』、『裝成可疑的外國人』、『把小愛擄走』這些沒用的卡片,特別是最後的那個根本莫名其妙。

可靠的大哥不愧是可靠的大哥,願立刻轉移話題:「好了,一切話題都先停止!老闆!要五份尼爾希西露!」

「好!」

愛子發覺自己有點失控,她臉頰一紅,拉開與始的距離。盡管爲時已晚,她依舊擡頭挺胸,想要展現大人的威嚴,可是……卻像是裝成熟的小孩。

只能說不愧是“合法蘿莉”。

「真抱歉,是我失態了,讓我重新確認,你是南雲同學對吧?」

這次愛子則是以平靜,卻帶著確信的語氣,直視始的眼睛,重新問道。

見到愛子那樣的態度,始心想既然她都已經確信了,就算掩飾過去,她也會持續緊追不放吧。始搔了搔頭,深深歎了口氣,承認自己的身分:

「對,好久不見,老師。」

「果然,你果然就是南雲同學……原來你還活著……那位果然是願同學呢......」

「果然,老師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我這種整天不上課還去哈佛當榮譽教授的學生嗎.......」

優花等人只感覺拳頭硬了,就沒見過這麼能裝的!

愛子再度眼眶泛淚,始沒有特別的感慨,只是聳了聳肩。

「還好啦,雖然發生許多事,總算是活了下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除此之外,愛子似乎說不出其他話來。始瞥了她一眼,走向附近的桌子,直接入座,看到始坐下,月和希雅也跟著就座,雖然希雅十分困惑。

對于始突如其來的行動,愛子他們驚訝地睜大了眼。始似乎完全恢複正常狀況,以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朝伫立在優花和大衛他們身後、關注著事情發展的佛斯招手。

「呃……始先生,這樣好嗎?他們是你認識的人吧?我猜是你原本世界的……」

「沒什麽關系吧,雖然他們突然出現的時候,我很驚訝,不過也只是驚訝罷了。我們本來就是來吃晚餐的,快快點餐吧.......啊,老哥點了對吧。」

「才睡醒啊你個臭小子。」

最初希雅還不斷偷瞄愛子他們,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不過既然始都那樣說了,她也不再注意他們,向帶著困擾笑容走來的佛斯點餐。

不過,這時當然有人喊停。因爲始太過自然地坐下,若無其事地開始點餐,原本愣住的愛子仿佛再度複活,大步走近始那桌,以一副「老師生氣了!」的明顯表情,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南雲同學,我的話還沒說完,你爲什麽那麽自然地在點餐啊?再說這三位女性是什麽人?」

愛子那幾句話代替在場全員說出心聲的話,使大衛等人終于察覺始是在四個月前亡故的學生,也跟著點頭附和。

優花等學生也逐漸接受始還活著的事實,內心動搖的同時,靜靜等待始的回答。

看到他們那樣的反應,始皺起眉頭,感到有點麻煩,但一想到只要不回答,愛子就會發揮她天生的行動力死纏爛打,他們會沒辦法靜下來吃飯,于是始無奈地將視線移回愛子身上。

「因爲委托的關系,我們可是馬不停蹄地從弗連來到這裏,肚子都已經很餓了,讓我們好好吃頓飯吧。還有她們兩個是……」

始將視線移向月和希雅,兩人在始說話之前,便做出對愛子他們而言,十分具有沖擊性的自我介紹:

「……月。」

「我是希雅。」

「我是大家最喜歡,最可愛的密雷迪·萊森唷☆請多多指教~」

「……我是願的女人。」「我是始先生的女人。」「我是願君的女人呢!」

「女、女人?」

愛子有些結巴地說,並用帶著疑問的眼神,交互看著始和兩位美少女,似乎無法處理接收到的資訊。

在愛子身後的奈奈和妙子發出「咦咦!?」的驚訝聲,視線忙碌地在月與希雅之間來回;淳史等男生們則仿佛看見不可能發生的景象,愕然不已;優花的背後似乎響起玻璃破碎聲,整個人再度僵住。

「喂,希雅你不是吧?」

「怎麽這樣說!太過分了,始先生,你明明奪走我的初吻了!」

「不,這件事你要說到什麽時候,那是在救——」

「南雲願同學?」

「……什麽事?老師?」

聽到希雅的『奪走初吻』宣言,愛子頭腦的情報處理似乎終于趕上,她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沈。從愛子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她腦中正播放著,願左擁右抱兩名美少女放聲大笑的光景。

愛子滿臉通紅地打斷始的話,表情充滿要將誤入歧途的學生導回正途的決心。

然後,名爲『老師的憤怒』的特大雷電,落在【烏爾鎮】最高級的旅店中。

「你不僅奪走女孩子的初吻,甚至腳、腳踏三條船!你沒有馬上回來就是跑去遊山玩水了嗎!如果是那樣……我不能允許!對,老師絕對不允許那種事!我要對你好好說教!你給我聽著!南雲同學!」

「聽到了~」

始看了一眼大吼大叫的愛子,心想事情變得真麻煩,不禁深深地歎氣。

就在愛子訓了一番話後,因爲顧慮其他客人的眼光,始等人被請到VIP席。

結果,盡管被愛子和優花等學生們連番質問,願依舊專注地吃著眼前只剩今天供應的尼爾希西露,有一搭沒一搭地隨口答話。

Q.從橋上墜落後你怎麽了?

A.超努力了一番。

Q.爲什麽頭發變白了?

A.超努力後的結果。

Q.那只眼睛是怎麽回事?

A.超超努力後的結果。

Q.爲什麽不馬上回來?

A.沒有回去的理由。

聽到這裏,愛子鼓起臉頰,憤怒地叫道:「認真地回答!」,卻完全沒有壓迫感,真可悲。

果不其然,願一副無所謂,逆來順受的模樣,毫不看愛子一眼。他時而與月和密雷迪互相交換感想,津津有味地享用尼爾希西露,表情似乎非常滿足。

看到他那樣的態度,大衛按捺不住怒火,大概是無法忍耐心愛的女性遭到忽視吧,只見他橫眉豎目、一拳打在桌上,大聲地喊道:

「喂,你這個家夥!愛子在問你話喔!給我認真回答!」

始瞥了大衛一眼,歎了一口氣說:

「現在是用餐時間喔?請遵守禮儀,」

這句話明顯沒有把他看在眼裏,大衛既是神殿騎士,又被任命爲重要人物的護衛隊長,自然而然十分高傲,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不管說什麽,始都不斷閃避,不給予明確答案,于是大衛轉移矛頭,視線移向希雅。

「哼,你跟我講禮儀?那句話我要原原本本奉還,竟然讓肮髒的野獸跟人類同桌,你才沒有禮儀。至少把那對醜陋的耳朵割下如何?那樣就會稍微像人類了吧。」

被充滿侮辱的眼神瞪視,希雅的身子一震。

在【布魯克鎮】時,旅店給人的第一印象、凱薩琳親切的態度,加上始的存在,對希雅友善的人們很多。雖然在【弗連】有許多人用輕蔑的眼光看她,但她被當成奴隸,以至于沒有人直接對她說出帶有惡意的言語。

也就是說,這是希雅與始一同旅行以來,第一次受到對亞人明顯的歧視言語暴力。雖然她應該已經想開,不去在意旁人的閑言閑語,可是當她稍微習慣外面世界時,卻受到這樣出其不意的偷襲,受到的傷害比想像中來得大。希雅沮喪地低下頭。

仔細一看,不只是大衛,其他的騎士們也用相同的眼光看著希雅,就算與愛子他們再怎麽親昵,他們仍是神殿騎士和近衛騎士,是接近聖教教會與王國中樞的人。這也代表,他們對亞人具有強烈的歧視觀念,畢竟歧視的價值觀就是來自聖教教會和王國。

雖說大衛他們自從與愛子認識之後,想法也稍微變得柔軟,但根深柢固的價值觀,不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改變。

由于那樣的言語實在太超過,愛子忍不住想要糾正他們。不過在那之前,月握住低著頭的希雅的手,用絕對零度的視線看著大衛。

被宛如最高級陶瓷娃娃的美麗少女,以冰寒徹骨的眼神注視,大衛瞬間不禁後退一步。然而,氣勢被一個外表仍顯稚氣的少女壓過,大衛簡直氣昏了頭。

如果是平常,他並不是那麽容易動怒的人,卻因爲忍不住脫口而出的話語,害得心愛的愛子用指責般的眼神看著自己,讓他失去了理智。

「那是什麽眼神?無禮的家夥,連神之使徒都不是的家夥,還敢反抗神殿騎士嗎!」

大衛忍不住站了起來,即使副隊長蔡斯想勸阻他,不過在那之前,月的話語便格外清晰地響遍吵雜的現場:「……心胸狹小的男人。」

那是嘲諷的話語,嘲笑他的心胸狹小、僅因爲種族不同就大呼小叫,因少女的一個視線就惱羞成怒。

大衛原本就已經因憤怒而失去冷靜,偏偏又在愛子的面前,被嘲笑身爲男人的心胸狹小,于是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可惡的異教徒,我要送你和那只野獸一起下地獄。」

他面無表情,靜靜地說,並將手搭在身旁的劍上。

眼見突然就要動武,優花和淳史立刻伸手要取自己的神器,愛子和蔡斯他們則是想用言語阻止大衛。

「阿萊斯哈忒。」

隨著五字落下,無窮無盡的威壓撲來。

「阿萊斯哈忒?俱舍怒威?」淳史意外地說了這麼一句。(遊戲王的R7的超量怪獸俱舍怒威·阿萊斯哈忒)

外面碧藍如海的蒼穹,仿佛被什麼大恐怖遮蔽了。

「要打就出去打,不過,你能撐多久?」

「吼!!!!!!!!!」

仿佛為了驗證願的話,黑色的巨龍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但是,大衛似乎已經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終于稍稍拔劍出鞘。

就在那個瞬間,砰!一聲清脆的爆炸聲響徹整間『水妖精旅店』,大衛原本要沖上前,頭部卻有如被彈開似地飛向後方。

他的後腦就這樣撞在背後的牆上,發出巨大聲響,兩眼翻白,從牆上滑落,劍從手中掉落地面,铿!傳出響亮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什麽事,每個人都僵在原地,看著翻白眼倒在地上的大衛。

這個時候,聽到巨大的爆炸聲,不知發生何事的佛斯,打開簾幕沖了進來。看到眼前的慘狀,他圓睜著雙眼,身體僵硬。

隨著佛斯進入,愛子等人回過神來,原本看著大衛的視線,自然地被吸引至爆炸聲的源頭。

在那裏的是坐在位子上,手上握著某個東西的始。那個東西對愛子他們而言,是個雖然具有相關知識,卻沒有實際見過,是異世界裏不該有的東西,對騎士們而言則是完全未知的物品——『大型轉輪手槍』。

只見多納爾正冒著白煙,不過基本上剛才射出的是非致命性橡膠彈。

雖然不清楚詳細情形,但蔡斯等人看出是始發動攻擊,便一齊將手按在劍上,發出殺氣。

然而,隨後一道騎士們所無法比擬的強烈殺氣,仿佛從天而降的鐵錘般籠罩下來,強制使原本起身到一半的騎士們,重新坐回位子上。

盡管不是直接承受殺氣,可是始超乎尋常的壓迫感,讓愛子他們也臉色蒼白,害怕得全身顫抖。

只聽見始故意叩一聲,爲了威嚇把多納爾放在桌上。他明確地宣告自己的立場,以及他要求愛子他們所采取的立場。

「我對你們沒有興趣,也不想過問你們的事,因此我也不希望你們過問我的狀況。不管是至今發生的事,還是今後的事情,我都不打算一一向你們報告。我來這裏只是爲了工作,等到結束後就會再出發去旅行,到時我們就分道揚镳,彼此互不幹涉吧。你們要在哪裏做什麽,是你們的自由,別來妨礙我。如果像剛才那樣對我懷有敵意……我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會殺人喔。」

「明白了嗎?」始的眼神這麽問道,卻沒有人能說出一句話。直接承受他目光的蔡斯等騎士,拼命忍耐加諸于身上的壓力,光是要微微點頭答應就已經盡了全力。

始接著將視線移向愛子他們,愛子什麽也不說,不,她是說不出口吧。並不只是因爲壓迫感的關系,而是如果她認同始說的話,等于在什麽也不了解的情況下,對已經判若兩人的學生置之不理,那是愛子身爲教師的矜持所不允許的事。

始歎了口氣,聳了聳肩,解除『威壓』。即便愛子沒有回答,始也大概能體會她的心情,所以不勉強她回答。

奈奈和妙子明顯感到懼怕,淳史他們則是緊張得全身僵硬,因此可以推測他們不會主動跟始扯上關系。不過,其中只有優花的表情,與其說是畏懼,倒不如說在困惑中又帶著少許悲傷,但始沒有特別在意。

強烈的壓迫感消失,蔡斯等人立刻癱軟身子,劇烈地喘著氣,愛子他們像是疲憊似地癱在椅子上。

始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般,繼續吃著他的餐點,向沮喪的希雅說:

「喂,希雅,這在『外面』是很正常的事,你要是在意的話,就會沒完沒了喔?」

「是,說得也是……我本來就知道……人類果然覺得這對兔耳很惡心吧。」

希雅帶著自嘲的語氣,一邊撫摸著自己的兔耳,一邊露出苦笑。看到希雅的樣子,月以真摯的眼神小聲安慰她:

「……希雅的兔耳很可愛。」

「月小姐……是那樣嗎?」

即使如此,希雅似乎依然沒有自信,這次始像是有點受不了地安慰她。自從時常被月說「不乖!」之後,始對希雅的態度也一點一點地軟化,這已是他竭盡全力的安慰。

「我說你啊,這些家夥只是因爲受了教會和國家高層的洗腦教育,才會有強烈的厭惡感。兔人族在寵物奴隸中是市場需求最大的吧?也就是說,一般人並不會覺得惡心啊。」

「是那樣嗎……那、那個,始先生……對于我的兔耳……你……覺得如何呢?」

察覺始是在安慰她,希雅似乎有點高興,臉頰泛紅,眼神楚楚可憐地問道。她的兔耳則好似「想聽卻又不敢聽」,依然處于垂下的狀態,但偶爾又會跳動著朝向始。

「……不怎麽樣……」

始瞥了她的兔耳一眼,像是在掩飾什麽般,將視線重新轉回餐點上,語氣生硬地回答,希雅的兔耳似乎有些遺憾地垂下。

不過聽到接下來願說的話,兔耳一下子就恢複精神,猛然地豎了起來。

「始的最愛,在希雅睡著的時候,他都會偷偷撫摸它們。」

「不是哥們?」

「原、原來……始先生喜歡我的兔耳……嘿嘿。」

希雅雙手貼在泛紅的雙頰上,不停扭動身體,頭上的兔耳有如高喊「哇啊!」、表現喜悅一般,不斷上下擺動。

直到剛才空氣中還飄散緊張感,令人有一種稍有不慎就會全員被殺的錯覺,現在卻不知何故,變成了充滿桃色氣息的空間。對于這個不可思議的情況,愛子、優花等人,以及騎士們都看得傻眼。

就這樣,看著始他們愛情喜劇般的應對一會兒後,淳史說出自己的心聲:

「咦?真是不可思議,剛才還覺得南雲很可怕,現在卻只對他湧起殺意……」

「你也是嗎?話說那三個人真的超可愛……完全是我喜歡的類型……看他們在眼前卿卿我我,根本就是拷問……」

對于升說的話,淳史深表贊同,他握起拳頭,用毅然決然的眼神看著兩名友人。

「……南雲說得沒錯,他先前怎麽了根本無關緊要,可是唯有跟異世界女生變得要好的方法……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升!明人!」

「「嗯,死的時候就一起死吧,淳史!」」

小愛護衛隊的三名男生團結一致,眼中燃燒著熊熊妒火,瞪視著剛才還讓他們怕得發抖的兩個南雲。嚴肅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恢複成本來狀況的奈奈、妙子以及優花,用非常冷淡的眼神看向男生們。

蔡斯感覺出現場氣氛緩和下來,于是命令部下治療大衛,同時壓抑著警戒心和敵意,挂著微笑向始探問。先姑且不論始的隱情,但有件事他無論如何都必須問清楚:

「可以叫你南雲同學吧?剛才是隊長失禮了,畢竟我們負責守護愛子小姐,遇到與愛子小姐有關的事,難免有些敏感,希望你能見諒。」

始雖然想要吐槽他「敏感到會突然殺人嗎?」,不過關于殺人的方面,他也沒有資格說教,所以他默不作聲,揮了揮手表示算了。

看到他隨便應付的態度,蔡斯的眉毛瞬間動了一下,但微笑的面具沒有崩壞。蔡斯頭腦轉得很快,依照他的估計,那畢竟是無法置之不理的東西。他看著眼前貌似神器的物品,開門見山地說:

「那是神器……嗎?恕我孤陋寡聞,不知道那樣的東西,不過我看得出來是相當強大的武器。明明是遠距離攻擊的武器,卻比弓箭更快更強。還不需要像魔法一樣的詠唱與魔法陣,你到底是在哪裏得到的?」

即便蔡斯面露微笑,眼神卻沒有笑意。從剛才的攻擊沒有使用魔法的迹象來看,如果是像弓箭那樣純粹的物理構造,或許可以量産。假使真是如此,甚至很有可能左右戰爭的結果,所以盡管明知他們加起來也不會是始的對手,蔡斯依舊問出口。

始瞥了蔡斯一眼,正想說什麽時,被一個興奮的話聲打斷,聲音的主人是淳史。

「就、就是說啊,南雲,那是槍吧!?爲什麽你會有那種東西!」

蔡斯對淳史的叫聲有了反應。

「槍?玉井知道那是什麽嗎?」

「咦?是啊,當然知道,因爲那是我們世界的武器。」

淳史的話讓蔡斯的眼睛頓時一亮,緩緩地注視始。

「喔,也就是說,那並不是這個世界原有的神器……如以一來,便是異世界人制造的……制作者當然……」

「是我。」

始很爽快地回答是自己做的。由于蔡斯對始一直抱持著守密主義者的印象,所以聽到始爽快地承認,他不禁有些意外。

「你承認得很幹脆呢,南雲同學,你明白持有那個武器所代表的意義嗎?那個武器……」

「如果可以量産,足以改變這個世界的戰爭……對吧?你想說的不外乎就是要我回去,或者至少傳授你們制造方法,大概是這樣吧?我當然是全部駁回,你死心吧。」

始的話中完全沒有商量余地,就像將事先准備好的台詞,直接說出來一樣。不過蔡斯也不死心,因爲槍就是有那樣的魅力。

「可是,只要能夠量産,低等級的士兵們也能得到高攻擊力,那樣一來,在即將來臨的戰爭就能讓更多人活下來,勝率將會大幅提高。你的協助也能夠成爲朋友和老師的助力喔?那麽……」

「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打算協助。要是你們想奪取,我就會將你們視爲敵人,到時候……請做好戰爭前就滅亡的覺悟。」

聽到始平靜的這句話,蔡斯頓時全身發寒,不敢出聲,這時愛子插嘴幫忙打圓場:

「蔡斯先生,南雲同學有他的想法,請不要強迫我的學生。還有,南雲同學也別說出太過刺激的話,盡量和平理性一點……南雲同學真的不打算回來嗎?」

「對,我不打算回去,明早我就要出發去工作,達成委托之後,就會直接離開這裏。」

「爲什麽……」

愛子悲傷地望著始,正要問他理由,始卻早一步從座位起身。不知何時,月和希雅也用完餐。愛子想挽留他,但始無視愛子,帶著月和希雅,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離去。

被留下的愛子等人之間,彌漫著難以言喻的微妙氣氛。

「……他真的還活著。」

宛如重新確認自己心中的感受般,一道低微的喃喃自語,打破了沈默的寂靜。愛子他們的視線往聲音主人看去,只見優花帶著難以言喻的複雜表情,注視著樓梯的方向,她的表情中真的夾雜了衆多感情。

「跟小香說得一樣,只不過他非但沒有求救,甚至一個人就搞定了。」

「優花……你沒事吧?」

「優花……」

看到優花用獨白似的語氣這麽說,奈奈和妙子憂心地問道。優花則是露出苦笑,對著兩人聳了聳肩回答:

「你問我沒事嗎……我是嚇了一跳沒錯,但不可能會有事吧?同班同學還活著喔?除了『太好了』以外,不會有其他想法吧?」

「……是啊,沒錯!我還有點難以置信,你們也看到了吧?他幾乎判若兩人!」

「確實,感覺……那個,該怎麽說……好像變得很狂野。」

可怕得像是遇見殺人鬼一樣——不過妙子沒有說出口,她慎選詞彙,這麽形容道。

隨即,好像抓到了談話的切入點一般,淳史他們也加入其中。

「而且好像變得亂強一把,不,應該說他變得太多了吧。」

「就是說啊,發色、給人的印象固然不用說……竟然還有槍……再加上那個壓迫感……」

「也是啦,不過……他說對我們的事沒興趣……他果然討厭我們吧?」

原本以爲已死的同班同學還活著,應該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這一點正如優花所說,包含感到恐懼的奈奈和妙子,就連淳史他們也是這麽想。內心深處一直壓在心頭的沈重大石消失,那樣的心情如果要用單純的話語來表現,果然還是『安心』最爲接近。

但是,他們之所以無法把那句話說出口,因爲始本人完全不把他們看在眼裏,而且他散發出無法與以往相比的淩厲氣質,他們也被那樣的氣氛所震懾。

再加上,把他當成『無能』加以鄙視,對桧山等人的霸淩視若無睹,以及『誤射』事件,這些事情讓他們無法決定該對始采取怎樣的態度。

結果,每個人都無法對始表現出積極的態度。

願的話,雖然是八卦的主角,但本身不來上學就已經幾乎是在樹敵,成績比某個勇者(笑)還好,那根本是讓人氣死阿。

穿越後願的天職『混沌魔神』更是讓教會呵王國做了不少文章,讓同學們都對和願解除有一點的抵觸。就在淳史他們對始的變化,懷著恐懼、懊悔等各式各樣的感情時,優花再次喃喃說道:

「我還沒有向他道謝。」

聽到那句話,淳史他們像是突然醒悟似地面面相觑。始對他們漠不關心,或者他整個人改變,在關心上述事情之前,他們應該有件事要做吧……雖然他們不像優花那樣直接被始所救,可是那個時候,始爲了同班同學而賭上性命是不爭的事實。

優花臉上複雜的表情,並非出于與淳史他們完全相同的感情,而是出于沒有爲那一天的事再一次好好向始道謝。雖然當時的氣氛讓她說不出口,而且她覺得說了也沒有意義。

「園部同學……」

看到優花那個樣子,愛子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才好。

愛子自己也因事情的快速發展和學生的改變,內心激烈地動搖,因此始要離開時,才會無法阻止。要說什麽話,現在的始才會聽得進去……愛子找不到答案。

餐點已經冷了,他們也沒了食欲。所有人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料理,重新深入思考『始的生存』。

半夜。

時間過了深夜十二點。就在經過一日的活動與之後意料外的事情發展,每個人的精神與肉體都已疲憊不堪,進入夢鄉時,愛子卻仍然無法入眠。

愛子的房間是單人房,並不是很大,裏面有木制的貓腳床和桌椅,還有小小的暖爐,暖爐前擺放著一張皮革沙發。若在冬天,當晃動的火光照亮房間,不管在視覺還是在體感上,一定都能夠帶給旅客溫暖吧。

愛子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將身體深深埋入沙發中,愣愣地看著沒有點火的暖爐。愛子的腦中就像沒有整理的書櫃,所有的情報雜亂無章。

必須思考的事、想要思考的事、今後的事一直在腦中打轉,卻想不出一個有建設性的意見。想起得知心愛的學生還活著,臉頰不禁露出笑容,但對方連友好都算不上的漠不關心態度,又讓愛子不禁皺起眉頭。

由于大衛的舉動,她稍微窺見始的力量。如果沒有那樣的改變,或許始就無法存活。想到他經曆這些苦難,自己卻無法給他任何幫助,愛子不禁歎息。可是想起後來他和那兩位少女的互動,看得出他得到了能夠信賴的同伴,愛子又再度露出笑容。

就在這時候,原本應該沒有其他人的房內,突然有個聲音跟愛子說話:

「你幹嘛一個人忽喜忽悲啊,老師?」

「!?」

愛子大吃一驚,往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始雙手盤在胸前,倚靠在入口的門上。愛子驚愕得舌頭打結,依然勉強開口說道:

「南、南雲同學?你、你爲什麽在這裏?你是怎麽進來的……」

「問我怎麽進來,我也只能回答很普通地從大門進來啊。」

「咦?可是我有上鎖……」

「我的天職是煉成師喔?這個鎖又不是地球的鎖,這種程度的構造很容易就可以打開了。」

始從容地回答,愛子愣了一會兒後,設法讓嚇到狂跳的心髒平靜下來,皺起眉頭,擺出責怪似的表情說:

「居然在這種時間,連門都不敲,突然闖入女性的房間。這種行爲可不值得鼓勵喔,還特地把鎖打開……你到底有什麽事?」

愛子的腦海裏一瞬間閃過夜襲這個詞語,但又立刻打消這個想法。對方是學生,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啊,她輕輕搖了搖頭。對于愛子的斥責,始只是當成耳邊風,並告知自己非比尋常的來訪目的:

「那可真是抱歉了,因爲我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我有事想對老師說,但剛才教會和王國的那些人在場,我沒能說出口。因爲就內容來說,他們聽了可能會發狂暴動呢。」

「有事要說嗎?南雲同學不是不管我們的死活……?」

難道他想要回來了?愛子的眼神閃耀著期待的光輝。如果是學生來找老師商量事情,那正是教師的職責。

然而,始馬上否定了她的期待。

「不,我可沒打算回去喔?所以你別用那種充滿期待的眼神看我……因爲我認爲老師是最能夠冷靜聽進去的人,所以我才跟你說。至于聽過之後要怎麽做,就請老師自行判斷。」

語畢,始開始說出從奧斯卡那裏聽到的事——『解放者』與狂神的遊戲故事。

始之所以會想要把這件事告訴愛子,當然是有理由的。

就算身爲勇者的光輝他們,聽從神的旨意,在棋盤上起舞,始也不認爲神會順著他們的意,讓他們回到原本的世界。就算成功『從魔人手中拯救人類』,也就是在即將發生的戰爭取得勝利,也是神在背後操縱的結果。神不可能會輕易地放過勇者這個有趣的棋子,反而會利用他們,開始新的遊戲,這樣想才妥當吧。

只不過,就始來說,他並不打算特地去找光輝等人,告知他們這件事情。一方面是因爲他沒興趣知道同班同學會有什麽下場,另一方面只是覺得麻煩。再說就算告訴他了,始也不覺得那個正義感與頑固的集合體,會相信自己。

始僅僅是一個人,而且想法已經完全改變。那樣的少年所說的話,跟大多數人求救的聲音相比——不用想也知道光輝會相信哪一邊。結果他會轉而指責始,汙蔑了大多數人相信、崇拜的『埃希德神』吧。就那樣的意義上而言,始絲毫不打算與光輝扯上關系。

但是在機緣巧合之下,不知是怎樣的緣分,始與愛子重逢了。

始知道愛子的行動原理總是以學生爲中心,也就是說,她不會執著于異世界的情勢,爲了學生,她可以冷靜做出判斷。況且從她在日本受學生愛戴的程度,以及今天同學們的態度來看,如果是出于愛子之口,一定也會對光輝他們帶來影響吧,至少始是這麽想的。

但那樣的結果會對他們的行動造成怎樣的影響,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借由這個情報,光輝他們只要采取不同于神之意圖的行動,神應該會增加對他們的注意。

始推測在攻略大迷宮的旅程中,自己將會成爲非常引人注目的存在,最終有可能會受到神的幹涉。因此他想采取間接的方式,借由值得信賴的人物傳達這個情報,擾亂光輝他們的行動,意圖延遲受到神注意的時間,甚至是分散神的注意力。

另外始還有少許的意圖在于——期待除了依靠神之外,愛子會摸索與始不同的回歸方法。更進一步說,爲了不讓神把過去對『解放者』用的那一套,在光輝他們的身上重演,操縱本來應該是我方的人們與始敵對,所以始要先對他們植入對神的不信任感,事先做出預防措施。

不過,這個想法單純是因爲偶然與愛子重逢,始才臨時起意,他本身沒有抱著多大期待。

就始來說,他對班上同學既沒有怨恨也沒有憎恨,只是漠不關心罷了。如果能夠利用就利用,用不上就置之不理,這次只是剛好可以利用,他才會透露情報給他們。

從始的口中聽到這個世界的真相,愛子不禁茫然自失,她似乎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件事。等她消化情報,直到擁有自己的想法,似乎還需要花上一段時間。

「總之我在深淵之下得知的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知道這件事後要怎麽做,老師就自己判斷吧。你可以當成是胡說八道而不予理會,也可以視爲真相采取行動,愛怎麽做就怎麽做。」

「南、南雲同學該不會是想解決那個『狂神』……才展開旅程?」

「哈,怎麽可能,這個世界會如何,我打心底覺得無所謂。我只是用我的方式摸索回家的方法,旅行的目的也是如此。我告訴你這件事,只不過是因爲這樣做對我比較有利。」

自己的猜想遭學生嗤之以鼻,讓愛子露出難以言喻的微妙表情。知道他不會有勇無謀地多管閑事固然能夠安心,但對于他毫不猶豫說出不管他人死活的話,教師的精神讓愛子不得不皺起眉頭。不過她自己也是如此,比起這個世界的安危,她更關心學生,所以她也沒資格說別人,只能帶著微妙的表情,轉移話題:

「那你有頭緒嗎?」

「這個嘛,大迷宮是關鍵,如果你們有興趣,就去探索吧。下到奧爾庫司的地底一百層之後就是真正的大迷宮,不過看你們今天的表現,就算去了也會馬上死掉。連那種程度的『威壓』都承受不住,更別說要攻略迷宮。」

愛子回想起在晚餐時始所發出的壓力,頓時明白他是在多麽嚴酷的狀況下存活下來。愛子不禁重新看待始,眼中帶著同情與贊賞,是夾雜了許多感情的複雜眼神。

沈默持續了一段時間,房間籠罩在寂靜之中。始從愛子的表情看出該給的情報都給了,多留無用,于是轉身伸手開門。在他背後的愛子,因爲【奧爾庫司大迷宮】這個詞語想起了某個學生。爲了把那個學生的事告訴他,愛子對著他的背影說:

「白崎同學沒有放棄喔。」

「……」

從愛子口中聽到出乎意料的話語,始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對著始的背影輕聲說道:

「即使大家都說你死了,卻只有她沒有放棄,在親眼確認之前,她都相信你還活著。即便是現在,她也在【奧爾庫司大迷宮】戰鬥,天之河同學他們潛入迷宮,似乎純粹是爲了戰鬥訓練,但只有她的目的是爲了找尋你。」

「…………白崎平安無事嗎?」

經過漫長的沈默後,始開口問道。看到對他們一直漠不關心的始,第一次說出擔心他人的話語,愛子浮現喜悅之色,以爲他還保留著以前的那顆心。

「對,她沒事,【奧爾庫司大迷宮】雖然是個危險的地方,不過他們似乎順利地提升實力,持續攻略迷宮。我有時會收到她的信,信上是這麽寫的。你果然很在意嗎?因爲南雲同學和白崎同學的感情很好嘛。」

愛子笑容滿面地說道,始卻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回頭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既然你跟她有信件往來,就請告知她,她真正應該注意的不是迷宮的魔物,而是她的同伴。」

「咦?那是什麽意思……」

「老師,看到今天玉井他們的態度,我就猜出大致情況了。我墜落深淵的原因,八成是被歸咎于與貝西摩斯的戰鬥,或者是出于意外對吧?」

「那、那是……對,他們說有部分魔法脫離控制造成誤射……南雲同學果然恨著大家……」

「那種事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魔法。誤射?不對,那很明顯是瞄准我,而被引導過來的魔彈。」

「咦?引導?瞄准你?」

愛子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始卻毫不留情地留下讓愛子更加煩惱的話語——

「意思就是我差點被某個同學殺了。」

「!?」

愛子臉色蒼白,全身僵硬。

「我想得到的原因只有我和白崎的關系,所以對方是憑嫉妒就可以殺人的人。如果白崎還平安,你就好好勸告她,要她小心背後的偷襲吧。」

始說完之後,走出房間。

鴉雀無聲的房間裏,愛子似乎有種冷風吹入的錯覺,雙手抱著自己的身體。心愛的學生企圖殺死同伴,而且是在生死關頭,用背後偷襲的卑鄙手段,對把學生擺在第一順位的愛子而言,是難以接受的事情。可是一旦否定這件事,等于毫無理由地否認始說的話,想要相信學生的兩種心情彼此煎熬。

愛子的煩惱變得更深,今晚會是個比平常更輾轉難眠的夜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