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人烟鼎盛,繁花似锦。
自望月居而出,兄妹二人绕道沉银江堰,径自往城门口而去。
此行目的既已达到,便不欲多做停留。
阿姎昏睡不醒,还需尽早为其熬药,早些唤醒。
李长安背篓沉坠,除开阿姎爱吃的荷叶鸡,还有几葫芦上好‘九酝露’。
这酒每坛价值五十两。
于现如今的李家而言,却是承受不起。
不过以周慕白望月居少东家的豪情,自不会收他银钱,只说是请客。
李长安也不推辞,正好给宋二爷带去。
“大哥,我们此后可还要进山狩猎?”待城门在望时,李怜月忽而开口。
“那山君尸体换来三百两碎银,省吃俭用自是足够我兄妹吃穿用度,可只出不进却非长久之计。
不然,我在城里找个活计算了......”
昨夜惊魂,她兄妹二人已然被那巴蛇盯上,若是进山,怕是免不了灾祸袭扰。
即便不进山,昨夜不还有伥鬼上门?
故而她也只能生出这般想法。
于城中找份活计养家,即便收入微薄,勉强糊口,那也比横尸荒野强。
李长安默默前行,心中自也明悟透彻。
进山暂时是不可能进山的,除非他想死。
可也却如李怜月所言,须得找份活计,不能混吃等死。
况且,李长安已然发现,自涉足武道开始,饭量可谓与日俱增,三餐若不食肉,难有气力。
若想继续修行,往后只怕消耗更为夸张。
便如周慕白所言,他这打折后的“蕴气二重”,是靠十几年如一日的进补换来。
他李长安如何能有这等底蕴?
现如今之所以能采气三重,破境圆满,还要依赖阿姎赠予的灵果。
这灵果乃是灵海境蛇妖为自己突破准备的宝材大药,吞了一颗,已然后患无穷。
总不能再让阿姎去给他找来。
“既不能进山,又须得搞钱,还要继续探索武道之路.....”李长安皱眉沉思。
此前周慕白已然和他讲过城内各武馆的现状,当真是盘根错节,深似泥潭。
诸如茶水、功法、配套膏药、各种孝敬之类的花费,更是令人咋舌。
即便三百两悉数搭进去,
估摸着就能打个把月的王八拳。
真未必能听个响儿。
种种念头闪过脑海,思忖片刻,李长安已然有了决断,正欲开口,却忽而心有所感。
他旋即侧目,却见自己兄妹二人不知不觉间,竟已行至醉月楼前。
抬眼望去,只见一神色阴鸷的锦衣公子端坐二楼,正冷眼俯瞰自己。
不是那徐家徐敖又是谁?
两者视线交汇之际,那徐敖手中山水折扇“哗”地展开。
旋即竟有一缕阴毒契机迸发,朝李长安眉心激射而来!
李长安心头警兆骤起。
紫微玄清真解瞬间运转,引导周身灵力上涌,汇聚于灵台处,这才堪堪将那缕契机抵消溃散。
然而即便如此,
亦是感觉眉心似挣扎般刺痛!
若他只是尚未踏足修行的普通人,方才那一缕微不可查的阴狠契机,足以让他神识崩溃,化作一具徒有躯壳的空壳。
那徐敖,竟敢当街行凶!
李长安脖颈青筋暴起,手上却未曾有任何动作,神情也无异样,只是默默与之对视。
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两者瞪眼罢了。
唯有置身其中,方才知晓其中凶险。
徐敖眸中闪过一抹讶色,
旋即眯起了眼。
“想来这便是宋二爷所说的化气为元,将灵气蕴养为玄元,外显化形,果真玄妙......”
李长安与之冷眼对视,也不言语。
但心中却在警惕,
那徐敖修为怕是至少蕴气三重,唯有如此才能开始凝聚玄元,加以利用。
周慕白此前能在醉月楼的对峙中占据上风,却说自己才蕴气二重,果真不老实。
李长安冷笑一声,
就此拉着李怜月往城门而去。
那徐敖能得手一次,乃是出于猝不及防之下的偷袭。
李长安既有了防备,他自然不会再度行凶。
更遑论,即便那徐敖真想出手将他强杀于此,周家的影子亦不会让他得逞。
周慕白才给了他价值千金的宝材,总不可能没有防备,让他人截胡抢了去。
如此亏本买卖,
以周慕白的性子,断然不会同意,更不会同意做这件事的,是他临江徐家。
这便是李长安修为尚浅,却敢与那蕴气三重徐敖对视的底气。
不过话虽如此,
他却是对自己兄妹二人眼下处境有些咋舌。
外有巴蛇环伺,内有徐敖逞凶。
恍若梦回当初板床睁眼。
当真世不欲人活!
——
城头戍旗猎猎,城门人潮熙攘。
李长安二人很快通过盘查,出了城门。
旋即一道略带惊疑的冷声,自徐敖身侧响起,正是那褐衣护卫:“公子,那田间来的泥腿子,竟已踏上修行之路,且已采气圆满?
此前见此子,不过还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如何能做到这一步?呵......
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双方此前与此相会,不过两三日光景,他实在想不通此间的门道:“此子身上,莫不是有什么秘宝法门,用来隐藏气息?”
徐敖面如冠玉,轻摇折扇。
开口却似毒蛇吐信。
“不会,那陈二牛早与我说过此人根底,不过是寻常猎户,且早年身患眼疾。
却不知因何缘故,忽而眼清目明,箭术精湛,想来应是......
得了什么奇遇!”
褐衣护卫眼前一亮,嗓门忽地拔高几分:“公子的意思,那泥腿子身上藏有......速成神通?
若是将之抢来,公子破境指日可待!
届时主家之位必是公子囊中之物,这临江城从此亦要多出一位玄......”
不待这褐衣护卫说完,
徐敖折扇倏地合拢。
旋即竟有契机从中迸发而出,瞬间化作无形大手,将那褐衣护卫“啪”地抽翻在地。
一时间杯盏四坠,尽皆炸裂。
那褐衣护卫却翻身而起,不顾肿胀面皮陡然下跪,即便瓷杯碎片嵌入血肉,亦不敢抬头。
“公子我错了!”
“啪啪”之声如炸雷,肿胀面皮再添新伤,不到几息,这褐衣护卫竟已将自己扇成猪头。
“行了......”
徐敖轻摇折扇。
舌尖掠过瓷白齿列,勾起一抹嘴角。
“那陈二牛倒也没白死,竟给本公子叼出了条会咬人的野狗。
一介莽夫,竟敢以武犯禁,置大虞律法于不顾,光天化日之下,持弓行凶。”
说着,扇尖划过跪地护卫咽喉。
一缕血珠沁入丝帛。
“将这野狗剥皮拆骨前,总得让畜生多扑腾两下不是?”
褐衣护卫喉结滚动,脖颈绷出僵直弧线。
“公子息怒!”
“我这就派人十二时辰盯死那泥腿子!”
徐敖收回视线,再不看那城门街景,拂袖起身,转入屏帘:“事情办得可还妥当?”
褐衣护卫额头沁出冷汗。
“城隍庙供桌下埋了三丈蟒蜕,血脚印用狼爪拓了纹路,今早更夫亲眼看见,山里野狐拖走了最后一个幼童......”
“公子放心,都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