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校场风波

天光漫过沉银江堰,落在临江府衙匾额上,照得其上“明镜高悬”四字直晃眼。

李长安拜别同行的秦弘,跨过门栏,绕过影壁,朝府衙内走去。

还不等走多远,迎面便见一位络腮胡、刀疤脸的壮汉朝他径直走来。

李长安旋即停下脚步。

只见这粗犷汉子身着青黑皂衣,其上又打着几块靛青补丁,倒显得有些寒酸。

不过鹿皮靴上横贯的三道刀痕,配上这副面容,却又生出些江湖戾气出来。

“李长安?”

壮汉站定,像是一尊铁塔。

“李长安见过周捕头。”李长安拱手抱拳,此前来府衙的路上,秦弘就已经向他提及过周捕头的样貌。

现在自然是认出来了。

临江府衙的三位捕头之一,周云山。

周云山爽朗一笑,很是自来熟地搭住李长安肩膀:“莫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我周某人最是瞧不起那些酸秀才。

瞧见这补丁没?上月追飞花贼撞碎八扇雕花窗,郑扒皮硬要扣我半年俸禄,得亏老子抢在书吏前把报销单塞灶膛里了!

在这旮旯混差事,弓得比账本里夹的银票还软和,不过嘛——”

周云山铜铃眼突然迸出精光:“周慕白那烟枪小子举荐的人,想必箭杆是柳木芯灌的钢!”

李长安没听清这江湖气十足的汉子在说什么,只觉得搭在肩膀上那蒲扇般的手掌,捏的他心里直抽凉气。

即便前日彻底消化腹中青果,使得如今他的体魄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但依旧有些扛不住。

换成以前,怕是直接要被捏散架。

这周云山看似是在抱怨临江府衙,实则也是在趁此机会试探他的成色。

外表粗犷豪放,实则暗藏机锋。

怪不得能在这临江府衙混到捕头的位置。

修为实力是一方面,但即便有周慕白从中斡旋,脑子不行就是不行。

李长安肩膀肌肉绷如拉满的弓弦,面上却未曾有丝毫异样,笑道:“柳木芯灌钢的箭杆太金贵,山里人用不起。

但周捕头再这么捏下去,我这小身板可就要散架了。”

周云山闻言,果断撤回手,又在李长安肩头重重一拍,笑道:“好小子,你这可不是小身板。

府衙里那些软蛋被我这手掌一捏,哪个不龇牙咧嘴?偏你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不错不错,周慕白那烟枪小子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辣,怎么样,晌午去校场比划比划?”

李长安正要开口,却忽然心有所感。

侧目朝前方望去,只见正堂前的立柱边上,正有一抱刀而立的修长身影眯眼望向这里。

生得面如冠玉,男生女相。

穿的却不是府衙皂衣,而是一身玄青色劲装,其上云纹勾勒,鎏金烫边。

神情阴鸷中透着狠厉,倒是和那徐敖的气质有几分相似,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二牛胞兄,陈渠?”

李长安稍一思索,便对此人有了猜测。

秦弘此前提及过,陈渠向徐家求来一本缩阳入腹的八品功法——百花刀谱,不曾想还有这等养颜功效。

周云山自然也注意到了,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冲那陈渠努努嘴:“这陈渠,生得比窑姐儿还水灵,心肠比砒霜拌辣椒还歹毒!”

话音方落,陈渠脸色陡然阴沉。

玄青衣摆无风自动,周身契机迸发,竟然卷起狂风朝二人呼啸而来,其中竟隐有花叶飘飞。

周云山这番话,显然把他惹毛了。

但依着周云山那粗犷性子,哪肯让步,铁柱般的脚掌“嘭”地踏下,地砖瞬间裂纹密布。

旋即一股更为刚猛的霸道契机自靴底迸发,化作炽烈罡风径直朝那陈渠席卷而去。

这契机猛烈霸道,杀伐果决,与那陈渠的阴柔截然相反,丝毫不弱,甚至更强三分!

轰!

两股契机碰撞瞬间,正下方青石地板炸裂四溅,周遭看戏的皂衣衙役们躲避不及,纷纷被乱石击中,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甚至稍倒霉的,直接被碎石击中额角,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李长安亦被吹得黑发乱舞,但有周云山抵挡眼前风暴,却并未受伤。

他心下暗自咋舌。

这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感受两位蕴气境高手契机碰撞,心下对这般隔空伤人的神通愈发向往。

现如今采气圆满,李长安却不知该如何更上一层,破入蕴气,决定回去向宋二爷请教请教。

李长安思忖之际,

校场上的对决已然分出胜负。

两股契机碰撞之后,周云山的炽烈罡风余力未消,顿时如刀锋般掠过那陈渠脸颊,在其上留下几道细长划痕。

点点血珠滚落而下,

那本就阴郁的面容更显狰狞。

陈渠抹了把脸,似并不在意。

转而看向一旁的李长安,嘴唇微微翕动,眼神愈发阴冷,却并没有声音传出。

有‘捕风捉影’加持,自身又是采气圆满,李长安现如今眼神何等锐利,怎能看不出那口型表达的意思。

——别以为穿了这身皮就动不了你!

李长安双眼瞬间眯起。

这陈渠眼中的杀机已然不加掩饰,看来已是收到了那徐敖的命令。

依这二者的主仆关系,即便他没杀陈二牛,那陈渠怕也是不会放过自己,两者已然不死不休。

却不知接下来等着他的,

会是什么阴损陷阱?

“长安兄弟无需担心,我向周慕白那烟枪小子拍过胸脯,有我在,那陈渠伤定然不了你。”周云山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心。

“那便多谢周大哥照拂。”

李长安收回视线,转身朝周云山拱手抱拳。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现场满是狼藉,周遭那些倒霉的皂衣衙役们更是哀嚎不止。

陈渠不再搭理二人,往堂内而去。

周云山却是从腰间掏出一个略显空瘪的钱袋子,毫不迟疑,转身走向那些被殃及的衙役。

竟依据受伤程度,开始补偿银钱。

“周捕头,真......真不用!是咱们倒霉,您真的不必如此......”一捂着胳膊、神情略显扭曲的衙役慌忙摆手,不肯接受。

“是啊周捕头,这就是小伤,修养修养就好了,哪用得着......”

“是我们自己不长眼......”

“......”

余下一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摆手。

周云山却是不管,脸一横,直接强塞进对方手里,转一圈下来,本就空瘪的钱袋子又缩一半。

李长安默默旁观,竟有些动容。

待到周云山折返,李长安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递了过去:“周大哥,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责任自然要落在我头上。”

周云山正要推辞,李长安却继续说道:“况且你若是不收,我只怕要寝食难安,睡不安稳。

眼下妖祸四起,又要如何保持精力缉凶?”

周云山哑口无言,又瞅了眼近乎空瘪的钱袋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过。

但似乎还是觉得不妥,摸着后脑勺,略显结巴道:“长安兄弟,等月末领了银钱,我周云山一定还你!”

“那到时再说......”

李长安觉得,这汉子虽然面相凶厉,但竟还有些可爱,也没明言拒绝。

这才月中,距离月末还有段时间,届时他可以再寻些由头推辞,免得伤了人自尊。

两人不再逗留,径自往堂内走去。

“周头!不......不好了!”

正说话间,背后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

随即一个约莫二十出头,扎着歪歪斜斜网巾的瘦削男子蹿至两人身前,大口喘着气。

“昨夜蹲守药王庙的两个弟兄......”

“今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