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争执不下。
高位上的人,冷着脸,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紧攥着的一只手隐藏在衣袖之中,忍着满腔的怒意。
他突然笑了一声。
终于,争执声停了下来,他们赶紧低下头拱着手。
李道成用手支着头,看向他们讥讽的说:“怎么,这是全都商量好了?有治旱办法了?”
“怎么不说话,刚刚不是说的挺欢的吗?”
“你们这是贪了多少,都上奏到朕的面前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奏折,直直的甩下去,正正好好砸在了安卿容的脸上,看着他一声不吭,低头跪下。
西北地区旱灾严重,早先就派了他安卿容去治理,而今已有两年却不见一点成效,驳斥的奏折都已经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其他人明摆着要借题发挥。
奏折的一角划破了安卿容的左脸,留下分外明显的一道血痕,像是哭出来的血色的泪痕。
安卿容没吭声,神色窘迫又为难。他自知理亏,可西北之地缺水少雨,不是一朝一夕。
他低着头说道:“请陛下息怒,再给臣些日子,灾情必定有所,缓解。”
李道成轻哼一声,斜视过去,问他说:“你去问问百姓,看他们有没有时间给你?”
李道成没再理会他,也没再理会其他人。
“退朝。”
陛下甩袖而去,大步流星。
安卿容起身正要离开却感受到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他扭过头去一看,是户部尚书。
蔡裴,蔡大人。也是他的姑父。
西北的治理离不开他的帮助,治旱,要先有钱。
他自己也仅仅是个小小的安抚司罢了。
蔡大人叫住了安卿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陛下言外之意不仅仅是让你治旱。”
安卿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朝堂之上只余他一人。
不仅仅是治旱?
永安王府内。
男人一只手里端着茶碗,另一只手捏着茶盖,悠悠问道:“陛下在朝堂上大发脾气?”
几个官员互相看看,末了其中一才回道:“是,西北旱灾的治理毫无成效,陛下气恼。”
男人没说话,气氛一时紧张起来。几个官员都提心吊胆不已,谁知道这个阎王能干出什么事来。
偏偏是先皇的亲弟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沉默中,男人还是率先打破了尴尬,但语气可算不上好。
“下次,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不必告诉本王了。“他淡淡的说,又放下茶碗,扣上茶盖。
“交代你们的事办好就够了。“
他看着他们,笑着说。
几个人被这一出吓了一跳,连忙拱手称是。
王府后院。
“——你现在先别笑,有点瘆人。“
女子一身黑金大袖长裙,肩上挂着淡黄色披帛。仔细看去,两袖上还绣着凤凰。
她面前的人正笑得开心,听得这一句话,脸色立马垮了下来幽怨的说道。
“表姐!你说话怎得这样伤人!”
她倒是穿的更亮丽一些,红色罗裙衬得她明媚张扬。
一个是昭阳长公主李茗雨,一个是平阳郡主李苑雪。
李苑雪只见对方转过身子还捂着脸,一阵羞愤,几步跑过去把她拽过来面向自己。
她居然也在笑。
“还说我呢!你笑的也丑!”
对方也不掩饰了直接大大方方地嘲笑她:“不是你笑的丑,是——”
“你的脸,黑乎乎的一团。你可是在哪个后厨蹭的。”
李苑雪赶紧用双手摸了摸脸——果然全是灰,又大惊失色的抬头看向她。
“表姐!”
“你怎么不早说!”
李茗雨说道:“你也没问啊。”
她上前一步拉着李苑雪的手腕,赶紧出了后院。
一路上李苑雪都是叫叫嚷嚷嚷着的,府里的下人,全当没看见。
这不是一次两次了。
永安王刚刚才训完蠢笨如猪的官员,打算出去散散步、宽宽心。出门就听到自家女儿的鬼哭狼嚎,和侄女的笑声。
“……”
两个明明都是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像未开窍的小儿。
他揉揉眉心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侄子,神情复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西北地区的旱灾严重,百姓食不果腹。朝廷下发的粮食和银子不计其数,却半点没进到人手里。
这些陛下也都清楚,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今天在朝堂上来了这么一出,他这个侄子到底是要干什么。
——
李茗雨看着跟自己长得六七分像的表妹,思索了好一阵。
她上前一步,唤了声:“苑雪。”,对方早已去了脸上的灰烬,正照着镜子拾掇着头发。
对方轻嗯了一声,继续摆弄着额前的碎发。
李茗雨开口说:“帮表姐个忙呗。”
“什么?“
“去我宫里帮忙照看一下小黑猫,别人我信不过。就七天。“
李苑雪转过身问,“那你呢?“,她去照顾猫儿?
那你干什么?
李茗雨一本正经说道:“皇兄他生,辰快到了,我得花时间好好准备。”
“——对了,千万别让人知道我出去了。”
李苑雪怀疑的看着她,“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绝对没有!“
李苑雪叹了口气,拉起对方的手。露出关切的神情,“你不会是找借口去见那个负心汉的吧?“
她握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
见对方不语,气急了:“你就去吧。我看着你后悔!”
李茗雨愣了半天她也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顺着对方的话,她反握着对方的手为难的说:“拜托了。就帮这一次,最后一次!”她佯装擦着眼泪使人信服。
不过她要见什么负心汉?也没功夫去问个仔细。
“表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表哥知道了要打死你的!你瞒他去见那个负心汉!“
李茗雨的眼皮跳了跳,心道你大可不必。
她知道自家妹妹的脾性,只一句话便让对方闭了嘴。也不是什么重话,她方才想起来了,让她妹妹一口一个负心汉的人是安卿容。
安卿容,她其实也并不太熟悉。只是听皇兄提过几嘴,大多都是说他没能力瞎逞能。
表妹之所这么说,可能是误会了。她曾撞见安卿容帮自己捡了个玉佩。
“装模作样,表姐你别被骗了”
现在想一想,李苑雪可能脑补了不知多少。只是,妹妹也才见了他一面,应该不至于吧。
李茗雨说的是:“怎么,你不会是想见安卿容吧。”
见表妹的小脸一红。李茗雨顿时明白了,脸色像吃了馒头一样——噎。
猜对了。
对方愣了一下,小脸煞白。急忙向姐姐解释:
“表姐,我,我。”可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个什么。
李茗雨笑了一下,“行了,我又没怪你。”
对方干脆把头埋到她的怀里,小声啜泣。感觉到妹妹的不对劲,李茗雨低头一看。
“怎么还哭了?”
李苑雪呜咽着说:“可是他真的是个负心汉,骗我,我——”
“我,担心姐姐也被他给骗了。”
“你见表姐我什么时候承认过喜欢他了?”李茗雪敲敲她的脑袋说。
“而且,明明是你一直自顾自的说着,负、心、汉。”
对方停止的啜泣,红着眼眶看着自己的姐姐。才明白,她姐姐在套自己的话。
她捶打着李茗雪的肩膀。对啊,姐姐的眼光怎么可能跟自己一样差。
她印象中的表姐,对什么都无所谓,可又像是对什么都有所谓,很难描述。但她相信表姐,尽管,尽管大家对她总有一些误会。
末了,她突然想起来。
“那你要出去干什么?“
李苑雪忍住了好奇的欲望把这个问题藏在心里,只是对她说:“我信表姐。”
李茗雪看着她没说话,想到了皇兄提过的西北旱灾。
“呵,那帮老家伙吃得倒是满嘴流油不加掩饰。”
——
西北灾情愈发严重,安卿容此次回京也只是为了陈述其事。
西北地广人稀,雨量不虽充沛但也不至于枯竭。以往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发生。偏偏这两年一点雨水都不下,流民载道。
谁知圣上一甩袖子就是说他无能,他多次谏言!朝廷拨的救济粮和钱款不够!不够!根本不够。掺了沙的粥水都是稀罕物,更别说要花钱去凿渠运水了。
连他自己在西北天天都是喝一口水撑几天不渴、几天不饿。
好不容易有点成效了可没等大家欣喜几天,又变成原来的样子。
安卿容越想越烦,在屋里走来走去。恨不得给地面踏出个窟窿。
这种感觉怎么说,该怎么说。
他心里这么想着:“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流民越来越多了,这该怎么办才好。户部能提供的都提供了,他还能找谁呢?
他只留京两日不足,次日清晨就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带着一众车马赶回西北。这一去就花了三、四天。
——
李茗雨这七天其实也没去哪。
不过按她教给平阳的,她应该正抱着猫和平阳一起在长乐宫里待着,没有踏她的长乐宫一步。
她在天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