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想到了威远侯府,皆是一个祖宗传承下来的,当下他遭遇困境,找侯府帮忙理应可行吧。
侯府的主家定然瞧不上他这个没落之人,连见面的契机都不存在。他也不耗费那精力那钱财,果断选择退而求其次,走王管事的门道。
王管事乃是侯府的二管事,宰相门房七品官,堂堂侯府的管事那可是威风凛凛。区区天牢一职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为了这句话,陆平安甘愿低声下气,做牛做马。只要能进天牢,怎样都行。上辈子,他便是职场中人,早已历经磨炼,脸皮甚厚,脸面则无。挣钱嘛,不丢人!
这年头,无论从事何种营生,皆是钱难赚,苦难吃。
他已然做好了被人刁难丢面子的准备,做好了应对最为难堪局面的打算!
没等多久,侧门再度开启,仍是那个年轻的门房,“太太邀您进去。”
“多谢小哥!”
陆平安长吁一口气,总算迈进了王家。又听门房称呼王管事的妻子为太太,心头不禁暗自惊叹。好大的排场,一管事的妻子,竟敢称太太。转念一想,王管事貌似是二品武者,二品武者的妻子称为太太,不算过分,理应如此。
进了王宅,过了仪门,穿过回廊,眼前一亮,假山怪石,名贵花草树木,好生阔绰。
好一位侯府管事,这小日子过得,陆平安由衷羡慕。比他这个破落之人强太多了。
难怪侯府一些不成器的子孙,称呼王管事为王老爷,或是王爷爷。一个奴仆,凌驾于主家后辈之上作威作福,陆家老祖知晓了,也不知棺木板子是否会被掀开。
陆平安被请进了花厅。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收下礼物,他又赶忙将封好的一包银子递上去。对方掂量了一下重量,看神情似乎还算满意。
“你且候着,太太片刻就来。”
“多谢!”
小丫鬟呈上茶水,陆平安抿了一口,茶水芬芳,茶叶优良。王家下人待客还算周全,没因他是破落之人,就用残茶招待他。
陆平安一下子就增添了三分信心,很客气地冲奉茶的小丫鬟笑了笑,表示感激。小丫鬟却以衣袖遮挡唇角,偷偷发笑,转身离开。
大约半盏茶的工夫,王管事的妻子缓缓而来。
听到门外的动静,陆平安及时起身,望向门口方向。花厅光线忽然一暗,走进来两个人。
打头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陆平安偷偷瞧了一眼,好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模样最多算是端庄,一双眼睛却仿佛能传情一般,眼波流转间,顿生三分迷人韵味。原本六分的容貌,配上那诱人的欲言又止多情又似无情的眼眸,加上婀娜的身姿,顿时就有了十足魅力。比那容貌出众的大姑娘还要撩人。
熟稔了!
熟透啦!
就像是能渗出水的水蜜桃,任谁都想咬上一口。
此妇人必定是王管事的妻子,王万氏。
陆平安不敢多看,赶忙收敛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王万氏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伺候,正是之前的奉茶丫鬟。
“小子拜见太太。”
有求于人,陆平安是毫无心理负担地行了个晚辈之礼。同族有与他年岁相仿的小子称呼王管事为王爷爷,他对王万氏行个晚辈礼,不丢脸。
求人嘛,就要摆正姿态。
“你便是东巷陆承宗的儿子,都长成大人了。别这般拘谨,坐下说话吧。你幼时我还见过你。”
王万氏笑吟吟坐上主位。
陆平安没有低头说话的习惯,他抬起头笑着说道:“太太记得小子,是小子的荣幸!”
他不抬头还好,他这一抬头,王万氏就看清了他的模样。
王万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由浅淡的微笑,化作了灿烂的大笑。
好个风度翩翩的俊美小郎君,小丫鬟没有说错,当真是仪表堂堂。纵然陪着笑,也不会让人感觉巴结讨好、猥琐不堪,只觉得这小郎君既温和又懂礼,令人心生欢喜。
陆承宗容貌普通,没料到他儿子竟如此英俊。
“坐那么老远作甚。坐近点。”王万氏招手示意。
陆平安迟疑了半瞬,对方都毫不避讳,他没理由畏缩。上前两步,坐在了侧旁位置,与王万氏仅隔一张小方桌的距离。手搁在桌上,就能碰到对方。离得这般近,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香味,有点类似橘子的味道,他又多瞧了两眼。
王万氏将他的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欢喜。
“你找我家老爷,不巧得很,他人不在家。侯府那边临时有事差遣,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有何难处,不妨告知于我,都是一样的。”
走到这一步,他已没有第二笔钱购置礼物,意味着没有退路。王管事既然不在家,他只能赌一赌,赌王万氏的善心。
“回太太的话,家父在天牢那边的差事,早已被他人顶替。如今我想进天牢做事,却寻不到门路。只能厚着脸皮求到王管事和太太跟前。还望王管事和太太看在家父的情面上,能帮衬一把。”
王万氏眼波流转,“我当是何事。你想接替你父亲的差事,是吧。”
“正是!”
“天牢差役属卑贱之业,你这大好青年,可想清楚了?”王万氏语气中透着惋惜。
陆平安神情严肃道:“我已成年,不能再让长姐为我劳神。世道艰难,天牢的差事虽说低贱,却也能保个安稳生计,胜过整日浑浑噩噩过日子。”
“你倒是想得通透。此事我会告知我家老爷。可曾定亲?”
王万氏笑眯眯地盯着他,越看越喜欢。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倾斜,桌沿正好抵着胸口,身姿愈发凸显。
陆平安上辈子常常陪客户玩乐,早已练就一颗坚如磐石之心,目睹不堪场面都能镇定自若,眼不斜身不动。王万氏这点小手段,还撩拨不动他。
他却忘了,上辈子历经千帆,久经情场,身体早已免疫。眼下这具身躯还是未经人事,又正值最为热血冲动的年纪。
有些上头,心热难耐,考验着意志力。
他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未曾定亲。”
“可是眼光过高?”王万氏一只手随意地搁在桌面上,离他仅有两寸之遥。勾勾手指就能碰到他的衣袖。
“不曾立业,怎敢成家。”
说完,他伸手去拿茶杯。
他的手刚触碰到白瓷茶杯,一只柔软细腻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缠绕。
陆平安:……
嗯!
暂且保持不动。
王管事知晓他婆娘是这等作风吗?留这么一个妖媚的婆娘在家中,他能放心?不怕头顶一片草原?亦或是,早已绿得深沉。
好个放荡女子,手上的动作愈发缠人。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你怎就反过来了?”王万氏笑得极为热烈,眼神仿佛能勾魂,已然织就出一个迷魂窟,只差将这年轻郎君拉入窟中,就地成事。
“总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
“你倒是好心肠。茶水烫不烫,怎么不喝?”
陆平安闻言,赶忙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二品武者的婆娘,招惹不得,敬而远之为好。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他可不想丢了性命。
等事情办妥,往后离这女子远远的。
“我累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方才还热情似火的王万氏,一瞬间,就换了一副面容,端茶送客。
陆平安明显愣住,盯着对方的脸瞧了瞧,并非玩笑。
他没有试图反抗,多做停留。而是站起身,行了一礼,“劳烦太太为我费心,小子这便告辞!”
王万氏神情庄重地摆摆手,示意他安心回家,很快就会有消息。
陆平安满心疑惑地走出王宅,回头望了眼紧闭的大门。他摸不准王万氏的态度,是因为他没有回应?还是因为他没有回应?
前者,麻烦可大了,对方记恨上他。王万氏一看就不是心胸宽广之人。
后者,欣赏他的容貌,进而欣赏他的品行?别的不敢夸口,单说他这副面容,如果涉足欢场,一晚至少五万起步。
金城武知道吧!
他比金城武还要英俊那么一点儿。
王万氏眼神勾魂,那是她没遇到对手。他要是认真起来,何止是勾魂,眼神简直能织锦。上辈子,他就靠着这一招绝技,大姑娘小媳妇哭着喊着要他抱抱。
他就是太有骨气了,不然早就住豪宅开豪车,何须陪客户应酬。
“太太,这是陆平安呈来的礼单,烦您过目。”
管家将礼单呈上。
王万氏接过礼单一瞅,轻笑一声,“他倒也算慷慨。”
区区一点点心和银子,王万氏自然看不入眼。但以陆平安当下的境况,舍得拿出十两银子的礼物,必定是竭尽所能,足见其诚意满满。
“太太要帮他吗?”小丫鬟秋香小心翼翼询问。
王万氏瞥了眼秋香,似笑非笑,“怎么着,看上他了。”
秋香大大方方地承认,“瞧太太说的,那么俊逸的郎君,谁不喜欢。不过奴婢倒不是看中他的外貌,而是难得陆氏一族还有人愿意进取,不嫌弃天牢乃是低贱之业。太太莫非是嫌他不知趣?”
王万氏呵呵两声,面露冷笑,“秋香,以往可曾有人抵御本太太的攻势?”
“不曾有过。那些人个个犹如馋猫饿狗,不堪入目。唯独陆平安例外。”
“偏偏就是他面对本太太的攻势,不为所动。此子将来定然非平凡之辈。你说我该不该帮他。”
秋香顿时谨慎起来。
既不能直接说帮,可是不帮又很违心。她看得出来,陆平安真的很看重天牢这份差事。
她便斟酌道:“既然收了他的礼,总该让老爷知晓此事。”
王万氏点点头,“有理!收钱办事,是老爷的规矩。只不过十两少了些。此事……”她笑了笑,“还是等老爷回来后再说吧。”
……
傍晚,王管事忙碌一日归家。王万氏热情地迎上前去,亲手绞了热毛巾给他洗脸擦身,又是揉肩。
等身子舒坦了,一桌精致的筵席摆上桌,两口子身子挨着身子,一同吃喝。
“老爷今儿归来甚晚。”
“府中那些个嘴碎心恶的婆子,整日偷懒耍滑胡言乱语,传到了大哥儿的耳中,大老爷也知晓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忙着安抚大老爷,又将那帮碎嘴的婆娘给发卖了,就耽搁了时辰。”
王万氏一听,很是惊诧,“侯府可是积善之门,怎舍得发卖下人。不怕有损声誉吗?”
“大老爷动了真火,谁都劝不住。积善之门,也只是说说罢了。”王管家嗤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万氏赶忙斟酒,将酒杯倒满,“今儿我这也有件事。老爷猜猜,今儿谁来了。”
“谁啊?”王管事漫不经心地问道。
“陆承宗,老爷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在天牢当差,脑子有点愚笨的。”
“他亡故好些年了吧。”王管事想起来了。
“他有个儿子,转瞬之间已经长大成人,叫陆平安。今儿登门,提着一些糕点点心,还封了一封银子,也算有诚意。说是想进天牢当差,接替他父亲的位置。奈何,他父亲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老爷,你说这事要不要帮?”
王万氏看似随意地说起此事,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一直忙着给王管事夹菜。显得夹菜才是正事,陆平安不过是顺带一提的小事。
王管事喝着酒,“这个陆平安如何?”
“陆家里面少有的有上进心的人。不过,他家和侯府早就出了五服,依我看,干脆莫帮。帮了他,老爷也得不到半分好处。”王万氏决然道。
王管事本不想帮,可是王万氏这么一说,他反倒改了主意。
“帮他也并非不可。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侯府那边总得打个招呼吧。”王万氏嘟囔道,“我不情愿去二少奶奶那里讨好。只收了区区十两银子的礼,还累得我跑一趟,亏大了。”
王万氏一脸厌弃,很是不耐,嫌王管事给她找麻烦。板着脸,很不高兴。王管事却乐呵呵地搂着她笑道:“你都说,陆平安是陆家少有上进的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帮就帮了。”
“在天牢当差,能有什么前程。”
“这可就难说了。万一哪天,谁落了难被关在了天牢,有他在里面,好歹有个照应。”
“呸呸呸!侯府富贵多年,你可别胡言乱语。”
“娘子说得对。就辛苦娘子往二少奶奶跟前走一趟,将此事告知二少奶奶。我们帮了陆家子弟,总得让侯府记住我们的好。”
王万氏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罢了,就依着你。我看中了一套头面首饰……”
“买买买,全都买回来。”
……
数天之后,陆平安得知天牢的差事定了,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他特意赶到王宅致谢,这回既没见到王管事,也没见到王万氏,只见到小丫鬟秋香。
秋香不肯收他的礼,只说道:“等你有了钱,置办一份更体面的礼物来致谢,更显诚意。”
陆平安闻言一想,深觉在理。但他也没收回礼物,哪有送礼还将礼物提回去的道理。
秋香拗不过他,只得将礼物收下。
长姐得知他搞定了天牢的差事,直呼菩萨庇佑。当天就提着肉菜回到陆家。
陆承宗过世,没留下多少银钱,唯独留下一栋一进小宅院,离着侯府就两条巷子,离着朝廷各大衙门也只有几条街的距离。堪比后世京城三环内的黄金地段。
当初家里最艰难的时候,也没舍得卖掉这栋小宅院。此乃明智之举。否则,陆平安还得赁屋居住。
陆家长姐大名陆婷玉,二十多岁,模样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宜室宜家。嫁给了城门小吏苏大诚的小儿子,日子过得尚可,三五天总能吃上回肉,就是手头没什么钱。
当陆婷玉拿出一封银子交给陆平安,陆平安说什么也不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