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辛白是姐姐为我量身打造的AI机器人。
我心疼他没有情感，不知疼痛，花费巨资让他与我心神共通。
可机器人有了情感，却厌倦了十年如一日的我。
在叶辛白从不让我进去的专属房间里。
我发现了满墙姐姐的照片，以及他日记本中对我的厌烦。
「为什么我的主人不能是林鹫，而是天生蠢笨的林袅。」
「果然，当机器人生出了血肉，天生就该爱上自己的造物主。」
既然他厌恶我，那我就放他去追逐真爱。
可是为什么后来他又哭着说爱我。
……
1
因为要搬新家，我终于发现了叶辛白的秘密。
发现照片的当天。
而叶辛白因为姐姐的实验室繁忙，去帮忙了。
一去就是整整一月。
为了不拖累他，在联系他帮我搬家和求助搬家公司之间，我选择了搬家公司。
数不清装了多少回忆的纸箱子被随意堆叠在客厅。
我站在叶辛白从不让我进入的房间里愣神。
房间里贴满了姐姐各种一颦一笑的照片墙，每一面墙，每一张图都昭示着房间的原主人对姐姐奔腾的爱意。
指尖的酥麻直冲大脑，我张了张嘴，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出不了声。
桌上横列着的小花日记本被风吹到最新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
「真好，我又有机会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的主人不能是林鹫，而是天生蠢笨的林袅。」
「如果没有林袅，和我在一起的会不会就是林鹫了。」
「果然，当机器人生出了血肉，天生就该爱上自己的造物主。」
叶辛白的文字简短，可字字句句都是对姐姐的在意。
可今年已经是我和叶辛白在一起的第五年了。
2
眼中的湿意压不住。
在眼泪夺眶而出的一瞬间，我猛地转身，抬手拂去了险些掉落的泪花。
再度转身时，我的目光不自控地投射在窗台那束姐姐喜欢的风铃上面。
叶辛白是姐姐为我量身打造的AI机器人。
他的程序里被我的过往，喜好，资料填满。
但他还是在早已填满的程序里，单独放置了一枝代表姐姐的风铃。
我是叶辛白的主人，所有人都说他是最幸福的机器人。
因为我赋予了叶辛白独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
可他们不知道，其实将我的情感与叶辛白相连这件事，种子已在我心底扎根许久。
只差一场春雨，便可萌发。
而叶辛白奋不顾身替我挡下抢劫犯的那一柄冷刀就是那场春雨。
刀身全数被刺入男生身体腹部，抢劫犯慌乱逃窜。
周围窃窃私语声音不断，只剩我一个人慌乱坐在原地，颤抖的手指无措的拨打120。
叶辛白伤口没流血，腹部插着刀，神色却没有一丝波动，与我的慌张对比下来，看起来像一出滑稽的默剧。
我手覆盖在伤口之上，不停的问叶辛白疼不疼。
眼底的泪却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泄而下，止也止不住。
也许是害怕，害怕陪伴我多年的叶辛白消散。
也许是悲悯，悲悯叶辛白没有痛觉，连痛都不懂。
更或者是，我早已在漫长的相处中喜欢上了一直作为我影子存在的叶辛白。
我的神经几近崩溃。
幸好，在知道叶辛白只需要替换零件的时候，等待审判的我才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可叶辛白依旧是木木的，像他往常那样，不参杂一丝温度的叫我主人，好似为我挡刀理所当然。
我突然就不想要这样的叶辛白了。
我想要有血有肉的他，想要他知道痛，想要他知道喜悦，悲伤，爱恋......
可将我的情感连接到叶辛白身上这个计划，遭到了姐姐的强烈反对。
姐姐第一次对我生气，说他只是个机器人而已，她只有我这一个妹妹，我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但她不知道，叶辛白对我而言早就不是机器人了。
姐姐还是拗不过我。
手术做了很长时间。
醒后，叶辛白走在我的身边，与我十指紧紧交握，虽然他的体温依旧那么冷，可眼底却氤氲出一抹雾气。
这是我第一次在叶辛白眼中看到泪花。
我激动的为他轻笑着，眼尾欢愉的泪也顺着脸颊流入颈中。
「袅袅，我真的感受到了疼。」
叶辛白语气中含着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五感的惊喜。
我控制不住的轻骂出声。
「不是你在疼，是我在疼。」
我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傻子。」
叶辛白感受到我的情绪变化，有些莽撞的握着我的手，动作间，还看出僵硬。
「袅袅，谢谢你让我生出一副血肉。」
「自此之后，你我二人情感共通。我喜你所喜，忧你所忧。」
受我的感染，少年语气也有一丝哽咽。
叶辛白不愧是最好的机器人，在短短时间里，就会举一反三。
通过观察监测我身体细微的情绪变化，逐渐掌握了人类的情感，应用到自己身上使自己彻底成为了一个有血有肉的AI。
可是，机器人一旦有了感情，他的程序里便不止有我了。
人会变，机器人同样也会变。
更何况在他眼里我只是十年如一日，蠢笨的主人。
3
我忘记了怎么站在椅子上将满墙照片摘下来，放进纸箱子里。
双眼模糊的不像样，直到搬家公司在门外催促我，并粗暴的将未拿完的照片一一取下，相框与相框的撞击声，声声入耳。
我想制止他们，想让他们轻一点，想告诉他们这个照片是叶辛白的珍贵物品。
同样，照片里面也是我的姐姐。
可不知为何，我双手无力的垂下，双脚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嘴巴被缝合，眼睛被委屈糊满。
原来自卑真的会让人变得嫉妒，变得丑陋。
连姐姐的照片被粗暴的对待我竟然都会像白眼狼一样觉得心中畅快吗？
刹那间，我猛然恍神，将姐姐的照片从把搬家师傅手中夺了过来。
恶劣的念头被压下去。
眼泪吧嗒吧嗒砸落在相框上，慌乱的出声。
「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这是我姐姐的照片。」
4
当晚，叶辛白风尘仆仆回到新家时，我正在做饭。
呛人的辣椒味被一扇透明的门完全隔绝。
以至于当我发现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不远处时，自己已经被穿着黑色风衣的叶辛白一把搂进怀里。
男人的怀抱带着夜色的静谧，一双星眸，深邃专注，低头时仿佛世界里只能容纳下我。
「袅袅心情不好吗？怎么又做这么刺激肠胃的东西？」
「你的体检结果难道忘记了吗？胃不好，就不要吃这些了。」
「是不是因为这次我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你有点生气。」
「对不起袅袅。实验室测算量有点大，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实验室离开我，可能会进展很慢。」
叶辛白一句接一句安慰，可我心中缓慢松弛下的弦却越绷越紧。
到底是实验室的测算量大，还是你想时时能见到姐姐。
质问在嘴中张了又张，片刻我却突然发觉自己的可悲。
什么时候，我都已经沦落到需要质问一个机器人心里装的究竟是我还是姐姐了。
自尊牵扯着我摇了摇头，想说没有，做辣味的菜只是因为自己突然想吃了。
谁知下一秒，叶辛白冰凉的手指便覆在手背上。
我被凉了一个哆嗦，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叶辛白冰凉的指尖带着放在他毫无心跳的胸膛上。
硬邦邦的，还很凉。
叶辛白的眼神很亮：「袅袅想骗我？」
「你忘记了，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
「现在，你的情绪是伤心。」
我脑袋被叶辛白笃定的语气滞空了一秒，突然脑中一股莫名的酸涩涌起。
忘记了。
我在叶辛白的面前，情绪，从来不是秘密。
就连当时我向他告白时，亦是如此。
一间关灯营业的餐厅，我头戴着服务员才有的夜视仪，打趣问他。
「叶辛白，你猜猜对面是什么花。」
他一本正经：「对面没有花。」
我不管，扯着他的胳膊摇来摇去，非说有花，还要他说出对面是什么花。
闻罢，叶辛白唇角轻轻勾起，十分给面子：「应该是袅袅最喜欢的月季吧。」
我笑容瞬地绽开，一溜烟的跑到餐厅柜台，将柜台上的一堆花中，找出月季。
又哒哒哒跑回去，将月季摆在叶辛白面前，中间放了市面上最好的机器人电池。
我轻轻附身在叶辛白耳朵一侧，颇有些恶劣的咬耳朵。
「你猜对了，就是月季。」
「我要奖励你。奖励你做我的男朋友。奖品是我加电池，你不准拒绝。」
身前的少年猛地转头，唇瓣轻轻贴在我脸颊一侧，留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夜视镜里，叶辛白笑得开怀，在黑暗中准确无误牵扯上我的手，贴在他没有心跳的胸膛中。
「我从诞生那一刻就是袅袅的了。」
「这几天里，原来袅袅一直在为这件事兴奋。」
被夺去呼吸的一刹那，我想，真笨，竟然忘记了机器人在黑暗中也能够视物。
被爱情滋养到的我，那时根本没问清楚叶辛白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我是他的主人，他无法违抗我的命令而亲吻我。
毕竟，那场令我兴奋多天的饭局，从头到尾，叶辛白从未说过喜欢我。
5
最终菜是叶辛白炒出锅的。
热气腾腾的水煮鱼，洒了满满的辣椒被叶辛白围着围裙端上桌。
我状似无意的夹起一片鱼肉：「叶辛白，你说我也去做研究好不好，就像姐姐那样。」
「根据我对袅袅的基因检测，袅袅的智商达不到做研究的水平。」
我撇了撇嘴，不死心的又问。
「去当志愿者呢？就像你一样，我肯定不帮倒忙。」
「袅袅也比不上我。」
叶辛白难得顿了顿。
「袅袅待在家里养花就很好，不要去给姐姐添麻烦了。」
不得不说，叶辛白的脸很白净，姐姐打造叶辛白时，肯定是完全按照我理想型打造的。
所以即使叶辛白在说如此残忍的话时，都让人觉得恨不起来。
只能没骨气的怨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变得再聪明一点。
我极力压下心中的情绪，眼镜一眨一眨的，不想被叶辛白发现一丝一毫。
饭后，叶辛白在整理带回来的实验室文件。一张又一张密密麻麻的数据被不规则的散落在桌上，灯下，是拧着眉思考的叶辛白。
我打量着，有些怅然的想长时间感知我的负向情绪，让叶辛白竟也学会了皱眉吗？
我洗了盘樱桃，吃到一半时，被叶辛白打横抱着走到床上。
叶辛白眉眼微蹙，语气带着嗔怪：「袅袅的忧愁快把我淹没了，看来只有这样能让袅袅开心。」
我被叶辛白拦腰抱起，却并不开心。
「你的房间里全是姐姐的照片，你喜欢是姐姐吗？」
我破釜沉舟般发问。
「袅袅，机器人天生就该爱上自己的造物主。」
叶辛白的吻划过我偏头的侧脸，有些无情。
我因为叶辛白的话眼眶蓄满了泪。
「那我呢？」
「袅袅是创造我的成因。」
没有丝毫遮掩的话，仿若被从头倒了一盆凉水。
叶辛白坦然的样子好似在说，只要我问，他就会答，谁让我没问呢？
眼泪倏然滑落，叶辛白擦了又擦，一路从颈部吻到我的唇。
叶辛白轻哄的声音响起，犹如以往的一次又一次。
「袅袅不哭。」
「乖袅袅，那个不能吃。」
「袅袅，以后我就是你唯一的朋友。」
「我早就是袅袅的了。」
错了。
全都错了。
叶辛白根本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
现在还要错下去吗？我不受控制将身上的叶辛白推开，叶辛白一脸被打断的茫然。
「我今天没兴致，睡觉吧。」
机器人的好处就是，主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我说完，叶辛白便立马躺了回去，没在说一句话。
哪怕他感知到我情绪低落。
临睡前，我问：「叶辛白，如果有机会让你选择主人，你会选择我还是姐姐。」
「不准说谎！」
窗外的一袭月光如同柔和的丝线，透过玻璃，准确无误洒在叶辛白的身体上。
「林鹫。」
躺在床另一侧的我眼泪流进嘴巴里，舌尖发咸：「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你是主人，机器人要服从命令。」
「......」
又过了几分钟，身后被子的翻动声细细簌簌响起，一双没有任何体温的双手将我从身后环住。
「但我也是喜欢你的，袅袅。」
「你伤心，我会难受，你该休息了。」
6
隔天一早，叶辛白看我的眼神总带着歉意。
真好笑，原来机器人也会愧疚。
叶辛白准备早餐的速度很快，将所有的东西摆上桌之后，就火速逃离了家。
桌上的早餐一如既往的精致且丰盛，没有一样东西是不合我胃口的。
可我就静静在椅子上坐着，不知怎的，本来很香的饭，我闻得想吐，尤其是回想起昨晚叶辛白那句我也是喜欢你的，就更想吐。
胃里的酸水不断冒上来又平下去，想着想着，我彻底断了吃饭的心思。
被一个男人甚至只是一个机器人搞成这副狼狈样子，真是没出息透了。
给花浇水时，收到了姐姐的短信。
大致就是很久没见我了，想我了，想约我出来吃饭。
动作停滞一两秒后，我继续浇完手中的月季，随后发给姐姐一个定位。
姐姐到的很快，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裙子。
看见我坐在咖啡厅里的一刹那，姐姐眼睛猛地亮起来，对着我的方向挥手。
那一刻，亲情真是世界上最具有治愈能力的东西。
看见姐姐的一瞬间，面对叶辛白时的委屈瞬间消失了大半。
我边隔着玻璃冲她做鬼脸，边走出门迎她。
余光中，拐角一辆没有任何牌照的皮卡直直冲姐姐撞去。
我大吼姐姐闪开。
车离得越来越近，我向姐姐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叶辛白一把将在马路上吓蒙的姐姐推开。
两个人一起倒在路边的草坪上。
我心脏狂跳，如闷雷不止。
喉间大口喘着的粗气代表庆幸姐姐的福大命大。
一道极速的摩擦声响起，皮卡在不远处直接转头，又再度向着姐姐驶来。
这次的车速更急更快，仿佛就是下定了决心，要让姐姐彻底命丧于此。
巨大的鸣笛声滴滴响起，在七八米的位置响起。
慌乱间，我好似看到车内一双狠厉的三角眼。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我心中奔涌而过。
不是意外！这人是想杀人！
生死一念间，后背有一个决绝的力道将我作为支撑点，向车来的方向狠狠一推。
再度转身时，叶辛白已经揽着姐姐堪堪站在了安全地带。
脆弱的身体犹如一道抛物线，在汽车的撞击下，摔在地上。
不远处，姐姐被叶辛白搂着，拼命想挣开他的手，嘶吼的喊我袅袅。
好痛，身体好痛。
残存意识中，只有一个念头。
将我奉为主人的叶辛白，在生死关头，以我做承力点，选择了姐姐。
原来这就是机器人违背本性，忤逆本能的爱吗？
7
悲恸之余，我又万般庆幸，姐姐没事就好。
只是，真的好痛。
四肢像被卸掉一样，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眼皮逐渐沉重，晕过去的前一秒，是姐姐哭着喊旁人打120的声音，就像叶辛白曾经被抢劫犯捅了那一柄冷刀时慌张的我。
姐姐的泪珠很大，大到砸到我皮肤上还有一些疼。
林鹫哭的不能自已，在救护车抵达之后，一把推开一脸愧疚想要跟着上车的叶辛白。
「滚！你给我滚开！你疯了是不是！」
「你为什么要把我唯一的妹妹推出去！」
路人在一旁指指点点，叶辛白傻傻地站在原地，过了几秒，又猛地摇起头来。
「不，不，我没有想害死袅袅。」
「我没有想害死袅袅。」
这一撞，我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叶辛白每日都来，却每日都被林鹫赶出去。
我昏迷了多久，叶辛白的愧疚就持续了多长时间。
起初，叶辛白只是坐在病房外，愧疚日复一日的增长，被林鹫数次驱逐之后，就开始偏激的往里冲。
看见叶辛白这副疯魔样子，林鹫直接一巴掌扇在叶辛白脸上，扇得手指都疼。
林鹫几乎用尽了这辈子的脏话，将叶辛白骂的狗血淋头。
字字珠玑，字字泣血。
「早知道你拥有了自主意识，会将袅袅推出去受死，我当时就是死也不该同意袅袅和你情感共通。」
林鹫狠狠的向叶辛白吐了一口口水，盯着叶辛白的脸，似乎想将他嚼碎了喂狗。
「你个怪物，没有袅袅，哪来的你？」
「你的眼里还有袅袅这个主人吗？」
「可我，可我是为了救你。」叶辛白悔恨的望过去。
「我呸。你是我给袅袅做的机器人，让你诞生的意义就是让你保护袅袅的。」
「注定两姐妹死一个，我宁愿死的是我！宁愿躺在病床上的是我！而不是我唯一的妹妹。」
林鹫眼中的泪不断蜿蜒。
这时，从病房里护士急急忙忙跑出来，见到林鹫和叶辛白还在对峙。
她有些怒其不争。
「病人都醒了，家属还在外面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