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萨尔。”公主叫了他的名字。

艾丝黛拉公主长得十分美丽,而且给人一种干练的气质。马尾发向后甩得很干脆,眼睛明亮如镜,沉静如湖,衣装也不是花花绿绿的裙子,而是干净质朴的长衣长裤,衣肩两边和裤的大腿两边镶有钻石珠宝,不多,却刚刚好衬托出她的身份。

“拜见公主。”萨尔连忙单膝跪地,拱手作揖。

“起来吧。”公主将萨尔扶起,“我支开了狱卒,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后者起身,带着疑惑问道:“公主是来找我的?”

“没错,萨尔……”公主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勇气令人敬佩。”

萨尔连忙摆手:“不不不,艾丝黛拉公主……我只是一时糊涂,中了妖魔邪气,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我向主跪谢,望主宽恕,也望公主恩……”

“不不不……”公主也连忙摆手,她从怀间拿出了一样东西。

萨尔的眼神逐渐由疑惑变为惊讶,由惊讶变为惊喜。

“沙漏!”他激动地看着公主,“你也梦见了圣钉的坠落,王城的毁灭……对吧!”

公主笑着点点头,她道:“但是,让人遗憾的是,我的父亲,圣马力的国王,他没有沙漏,他没有梦见灾难的降临,他大概率也不会相信。而且……”

“而且什么?”

“他生性多疑,”

“的确。若是国王也不信的话,事情就麻烦了,我们无法让所有人都逃离,最后有的只能是废墟和本不必逝去的生命。”

“没错,所以我们必须说服我的父亲。我,你,两个人的证词加在一起,去尽最大可能说服他。一旦成功,国王就能够将王城迁徙走,所有人就能远离圣钉,远离灾难!”

“公主,恳请再加上主教一起去说服国王。”

“赫尔莫德?”公主回忆了一下,“刚才看你的那个人?”

“是的。”萨尔解释道,“主教认识沙漏,他可以说明沙漏预知未来的真实性。而且,他还知道如何让所有人预见未来,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方法。”

“他怎么知道?”公主问,“那么,他的办法是?”

“公主可听说过时之沙盘?”

公主摇摇头。

“从来没听说过。”

“主教说,时之沙盘就可以让所有人相信一年后的灾难。”

“真的吗?”

“我相信主教,也请你相信我,公主。”

“我相信你,萨尔,但是,时之沙盘在哪里呢?”

“主教也不知道……”

“萨尔,看来还是要去试着说服我的父亲了。”

“不必劳烦了。”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一个眉宇间都透露出霸气与尊贵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就是国王,穿着一身豪华的衣服,但是腰间居然只佩了一把外表看上去很普通的铁剑?

公主眼皮一跳,她赶忙转身,凑到那人面前:“父亲!你怎么来了。”

萨尔好奇一看,反应过来是王城之主,一国之王,连忙双膝跪地,拱手作揖:“拜见国王。”

“起来吧,不必行此厚礼。”国王看着萨尔,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听说你在广场上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

“贱民再也……”

“不必如此。”国王打断道,“我刚才听了你们的对话,知道你是为了国家。但是你怎么可以确定你们所谓的真相就是事实呢?……让我看看你们的沙漏。”

国王拿过萨尔的沙漏,然后看向公主,拿过她的:“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

“你爸虽然生性多疑……”国王道,“但判断力肯定是有的。”

国王凝视着手中的两个沙漏,他缓缓开口:“时之沙漏……”

他把东西还给两位,道:“但是这东西也可能遭人手脚,用以算计……所以,不能完全当真。”

国王转身,露出个一看就是有故事的背影,他道:“举国迁城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又转过身,对萨尔道:“但是灾难这件事情,只能真,不能假。”

萨尔问道:“只能真?”

“没错。”国王笑道,“因为你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但是又不能百分百确信,所以需要你去证明。”

“证明?”

“没错,就是你学院所通认的那层意义。题目就是,求证:一年后的灾难是真的。”

萨尔明白了,国王要派他做事。这绝对是个机会。

“敢问国王,已知条件是?”

“听好了,已知:一,你是逃犯,可能被全城通缉;二,城墙往北七公里有村叫遁隐村,村里面有个预言家;三,时之沙盘就在预言家手上;四,你还需要三个沙漏。”

“父亲!”公主在听到第一个条件后就对国王不满道,“怎么能这样?!”

国王笑了笑:“不让他列入名单里,难道对外界说是你把他放出去的?”

公主跺了跺脚,转头对萨尔道:“你放心,我一定让士兵们在城南集中活动。”

国王笑笑,他从腰间把剑取下,给萨尔。

萨尔恭敬接过,内心激动万分。

“听好了小子,证明成功后我把公主嫁给你。”

“爸!”

国王没理羞闹的艾丝黛拉,继续道:“听说你是骑士系里面最优秀的剑客,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

时间来到下午。

“T”字的狭窄的巷道上,左右两边是砖木房屋,前面是两米多高的石砖砌的围墙。先是一把带皮质鞘的剑稳稳地横落在地上,然后一个人影从墙上面翻过身,面朝墙,双手扒住墙沿,身体往下落的同时松开手,一个弯膝撑地完美卸力。他拍掉手上的灰,把脸上的黑面罩取下,收好。

萨尔把剑佩戴好,向巷道外走去,右手边的屋子就是他家。

此时他身上衣装已是普普通通的麻衣粗布,他左右看了看街道,没发现什么士兵或是熟人。他快速打开家门。

沃森夫人正在屋子一楼客厅的桌上修剪盆栽,这时门打开了,一道声音:“嘿,妈妈。”沃森夫人转头,放下剪裁刀并同时走去:“哦,萨尔,你还好吗?瞧你这样……”沃森夫人给萨尔的粗衣整理了一番,看着萨尔的眼睛道,“萨尔,你必须解释清楚,大家都说今早你在广场……哦,天哪我的主,告诉我那不是真的……后来你入狱了?”

“不,妈妈……呃,我很好,其实他们……说的都是,他们那是闹着玩的……”萨尔勉强笑笑,他回家只是来报平安然后准备上路的,但是,他似乎还没有想好说辞如何让他妈相信,公主的出现以及国王的任命,“我……”

“萨尔,我相信你……”母亲把萨尔拉到桌子边的板凳上坐下,她看着萨尔眼睛,“但是请你说实话好吗?”

“好吧……可能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一个在祷告仪式上发疯的人。”萨尔拿出沙漏,“但我说的是真的,妈妈,我以前也向你证明过了……”

“噢我的主啊……请恕免我儿的罪,也恕免我……”可怜的沃森夫人眼睛紧闭,许久双眼睁开,眼框湿润,她抓住萨尔的手,只问道,“后来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我确实进了监狱,妈妈,但是后来……妈妈,我接下来说的,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沃森夫人不语,她沉默地抽噎着,她不理解她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从一个让人骄傲的剑士,变成圣教的叛逆者,不知悔改的迷路人。

接下来萨尔对沃森夫人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后者震惊加怀疑。

萨尔的心里也很挣扎,他不回家,满城飘荡着萨尔被通缉的消息,妈妈担心怎么办?他回家了,他又该如何说?说谎吗?但是为什么要说谎?说实话吗?但是说了之后,必然会伤害到这位虔诚的信教徒。

沃森夫人知道,他的儿子从不对她撒谎,至少在大事上不会。但这就让她更加痛苦,单单是从儿子与圣教间选一个就够难受的了。萨尔疯了?他从小这么乖,为什么会疯?圣教是灾难?不不不,主啊,请宽恕我的傻儿子……

而在沃森夫人听到国王让他去哪哪哪找什么沙盘什么的时候,她盯着萨尔,双眼通红:“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此时屋子的二楼楼梯处有嘎吱的一声。

萨尔没注意到,他把腰间的剑取下,放在桌上。

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一般的皮革剑鞘,并不怎么华丽的剑柄。但是剑一出鞘,剑光的闪移说明它的金属质感满满,而且是顶好的金属材质,剑口锋利扎眼,剑身纹有圣马力王城的宫殿……

这绝对是一把好剑。而且根本不可能出自学院或是街道的铁匠铺之手。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走吗?”沃森夫人似乎在对萨尔说,但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二楼楼梯的脚步声传来,萨尔的父亲走下来,来到桌边,他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剑。

“爸。”

萨尔看着他爸,又看了一眼他妈,道:“我马上就出发。”

沃森先生眼中的精光暂时从剑身上移开,随即投射在萨尔身上。沃森先生的眼中是,赞许,骄傲,与些许担忧。沃森是个猎人,像他这样的人,并不会被宗教所束缚,或许他有时也会像教徒一样做祷告、读《圣书》,但在他的内心深处,最值得相信的就是作为猎人的自身的力量,那份奔腾的野性。

“吃了饭吗?”沃森先生问。他的话总是很简洁。

“还没有。”萨尔道。

沃森夫人起身,她道:“吃顿饭再走吧。”

萨尔犹豫了一下,因为城里的士兵说不定已经知道了监狱逃出过一个叫萨尔的逆教人,并顺着线索找上了他家。即使公主已经尽量拖延过士兵了,但谁知道呢?一个繁华、恢宏、有序的王城,其士兵会差到哪呢?

但是看着母亲泛红的眼圈,他想,算了,要不还是先吃个饭吧。

就在这时,门突然敲响。

“沃森先生,沃森夫人……”

咚咚咚。

“我是王城士兵劳里•查尔斯,我想问两位一些问题,劳烦开一下门。”

“快,上二楼!”沃森先生急促而又小声,睁大眼睛对萨尔道。

萨尔拿好剑,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显得快速而又小心,但是楼梯嘎吱声还是很明显。

“里面有人吗?”

咚咚咚。外面的查尔斯先生还在不断敲门喊人,他身旁的跟班士兵也稍显怀疑的神色。

“沃森夫人,我听隔壁的梅……”

沃森夫人将门打开,立马对二位道:“嘿,长官,里面坐……”

查尔斯先生进门,环视了一下屋内。他旁边的士兵打量着沃森夫妇。

沃森夫人的嘴没有停:“噢!不知道长官是否知道我的儿子萨尔他怎么样了,他现在还好吗?哦,早上的那事真是糟糕,他本不是那样……”

查尔斯的视线最后扫过通向二楼的旋转楼梯,他打断沃森夫人的话:“沃森夫人,请你老实回答,萨尔是否在这里?”

他旁边的士兵补充道:“就在今天下午,我们发现他逃出监狱了,这是不可饶恕的……当然,只对于他而言。”

“噢!天哪!怎么可能,萨尔他,他不可能……”沃森夫人看上去情绪要崩溃了。

沃森先生却很冷静,他道:“顽子的确该受到惩罚,但是很遗憾二位长官,我也想收拾他来着,可惜他不在。”

“不在房子里?”查尔斯冷笑地看着沃森先生。

“不在。”

“一楼呢?”

“查尔斯先生,你自可以亲自看看。”沃森先生依旧面不改色。

查尔斯先生给士兵递了个眼色,后者开始在一楼客厅、厨房、花园等地方找起来。

“二楼呢?”

“当然没人。”

“那么请劳烦您让一让,沃森先生。”

沃森夫人心里很紧张。

沃森先生幽幽地让出一条道。

查尔斯先生抬脚便走,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他几乎已经快要确定,萨尔就在楼上,可能在某个房间,某个柜子里,或是床底下……

沃森夫妇跟了上去。

“怎么办?”夫人焦急地向他丈夫使眼色。

沃森先生很有把握地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沃森夫妇……”查尔斯先生突然转过头,“这是萨尔的房间对吗?”

左前方就是萨尔房间的门,门是开着的,可以看见里面的床、柜子和窗户。

查尔斯先生往里走。

“是的。”沃森先生道。

查尔斯往右边看了看,是一个书桌,桌上摆着一些书。他把目光转向前方的床,然后移向床底。如果我们躲在床底朝外观察的话,可以看见那个靴子先是往后退一步,然后单膝跪地,双手撑地,一个斜倒着的半个脑袋出现,眼珠子扫来扫去。

查尔斯起身,又在房间内的其他地方仔细搜查着,他甚至跪在床上,打开墙上的窗户,伸出脑袋,向左向右看了几眼,然而都没有找到人。

查尔斯走出房间,这时楼下的士兵上来了。

“怎么样?”

士兵摇摇头。

旋即,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走廊里面的右边的房门。那是沃森夫妇的房间。

沃森夫人的心被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