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虚略微一打量他,灰白的头发,低矮的身高,枯瘦的脸。
一身黑色的马褂,袖口磨的黑亮,怯懦的站在他的面前,好似一截随风摇摆的招牌幌子。
“你是干什么的?”
“在下章三,是个掮客,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可以问我,龙江府没有我不知道的。”
说着话就举着手指掰扯起来:“俄毛子的水獭皮帽,那可是靓货,您要是买了去卖到京师,这么一倒手起码挣二两银子。”
“东珠,貂皮,狐狸皮,老虎皮,熊皮,人参,鹿茸,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章三看着张太虚不感兴趣的脸,心中暗想这多半又是穷光蛋,白费了这么多口舌。
不是家里老母亲等着买药治病,他才不会跟张太虚废这么多话。
“这位爷?您…想好买点什么了吗?”
张太虚盘算着要不要跟他交实底,想了想说:“你知道哪有质量好,还便宜的棉大衣吗?”
章三撇着嘴,好像有点不屑,“知道啊,您要几件?”
“几件不几件的,你得先让我看看货吧。”张太虚说,“但是我肯定要的不止几件。”
“那您跟我走。”
章三前头引路,他们三个后面跟随,一架驴车拉着黄豆从他们的身旁经过,路上的人纷纷躲避着。
章三看着周围的店铺,不禁发出一声感慨:“要说这俄毛子一来,这东西是不如原来好了。”
“怎么说?我看那两个白妞还是挺水嫩的。”张太虚话一出口,就闭上了嘴,看着裴庆不怀好意的表情。
“嗨那是现在,你等十年再看,那腰都有水桶粗了,俄毛子的东西不耐用。”
章三说完话后,指着一处大房子说:“那就是俄毛子建的房,里头住的都是商人,脾气暴,好喝酒,还爱打人,通通不是好东西。”
张太虚并没有接话,因为按照他的理论,俄毛子只是脾气不好,爱打人,自己都已经走上了造反的路了,是不是比俄毛子更坏。
三人一路跟在章三后面,听着他一路议论,说什么日子越来越难了,饿死的人越来越多,总之是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朝廷不是好东西,俄毛子也更不是好东西,寻常人活在这个世道,跟蚂蚁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任由人去践踏。
至于是朝廷的老爷征税,还是俄毛子商人压价,都差不多都是死路一条。
章三带着他们来到一处胡同,敲开了门。
“三姑娘,我给你带生意来了。”
张太虚看到门打开了,走出门的是一位微胖的女人。
一看张太虚,面色大变,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躲进了门里。
“骇死我了,哎呀,骇死我了。”
松了两口气,女人不敢看张太虚,对着章三说:“你想吓死我吗?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三姑娘是我不对,但是这位爷可不是一般人,他要买棉衣,要的还不少呢。”
三姑娘一听眼睛就亮了,迈着步子满脸堆笑,虽然眼睛里还是透着一点畏惧,但看多了这张脸就觉得有一种势。
“进屋,进屋。”
张太虚带着几人进了屋,一间屋子并不大,粉白的墙面,看起来十分整洁。
屋子里挂着各式各样的布匹,紫底黄花的斜纹布被摆在最显眼的柜子上。
三姑娘为人十分敞亮,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三件棉衣,放在桌子上,对着三人介绍:
“水獭毛的领子,硬枣木的双排扣,一水的好棉布,足足用了十斤棉花,这是一等一的好货,你们都看看。”
张太虚举着衣服看了看,黑色的大棉袄,样式有点像后世的军大衣,但是比军大衣要臃肿,下摆延长了一些能盖住小腿。
“不错,但是这衣服…”
“怎么?这衣服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我看着样式,可不像是老百姓的衣裳,有点俄毛子的意思。”
三姑娘结结巴巴的说:“你说什么呢,这是最时兴的样式。”
“好了,我也不多问,你就说这衣服你卖多少钱一件。”
“四块大洋钱。”
“啧啧啧,你是真敢要价,庆咱们走。”
张太虚假意要走,心中暗念着,一步,两步,三步……
“别别,价钱好说。”
张太虚停下脚步头也不回。
“三块大洋,行就接着谈,不行就算了。”
三姑娘一听急忙过来拉张太虚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
“行!”
“你有多少件?”
“您要多少件?”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张太虚说:“一千四百件,能拿的出来吗?”
“能。”三姑娘应的极为痛快,甚至没有问张太虚什么时候要。
“这么敞亮?”
三姑娘谈成了这笔买卖,仍然不撒口,一点信息也不外露。
“这都是去年冬天压的货,不然这一件棉衣最少得十块大洋。”
“这么着吧,我要的这么多,你给我搭点棉布怎么样?”
“裹脚使的?”
“内行啊。”
“一套衣服给你搭一对裹脚布。”
生意谈成了张太虚没有给定金,货到付款,章三十分殷勤的在前面引着出城的路,不断说着些好话。
张太虚也明白,他这是讨赏,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放在他的手中。
“这就不少了,这就不少了”
几人在城门口等了一下午,去吃了顿饭,听了会鼓书,唱的是长坂坡子龙救主的故事。
直直的等到了下半晌,才看到一架架驴车拉着木头箱子,走出来。
三姑娘带着头,示意张太虚几人上车。
张太虚摆手拒绝,他们仨是骑马来的,出了城门吹了一声哨,马儿听了就来到他们的身边。
不多时到了营地,三姑娘看着一帮糙汉子带有侵略性的眼光,虽然有疑问,却也不敢说出口。
点齐货物,张太虚拿出一袋钱交给她。
“点点吧,一个子也不少你的。”
三姑娘看着装着几千大洋的袋子,就这么被单手拎起来了,点头说:“你真是个不一般的人啊。”
在数过钱后,三姑娘扛着口袋,子在钱袋里发出脆响,上了驴车说:“子一个不少,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