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云压城

朔风啸啸,墙垣巍巍。

城头的“张”字大旗早已千疮百孔,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墙砖缝隙里凝着黑红的血痂,不知是与汉军第几场厮杀留下的印记。

好不容易打赢董卓,这又来了更凶恶的皇甫嵩。

张旸伸手阻挡风沙,极目远眺,入眼一片苍凉。

然而,苍凉之中有一黑点,它正在快速变大。

先由一点,再变一条细线。

汉军终是又来了。

张旸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卜字长戟,目光如钩,死死咬住汉军阵线。

很快,城墙下两里外,一条望不到尾巴的黑蛇嘶鸣着,越来越近。

哗哗的风声中,远处杂乱的脚步声一刻不停的传到城头。

张旸舔了舔干裂的唇,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作为黄巾,他唯有迎战。

谁让今昔是光和七年,也是东汉最致命的一年。

大汉早已不是原来天下安定的大汉了,皇室和士族已挤压得百姓无立锥之地。

这已经是个人吃人的王朝。

天灾要吃人,皇室士族要吃人,官员要吃人,流寇要也要吃人。

接连的天灾人祸下,百姓终是被迫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旸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穿越到这乱世,但是他知道若不想饿死,不想遭受不如猪狗的欺辱,就必须拿起刀枪反抗。

在这里,贱民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有被选择的命运。

这半年间,张旸也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人。

流寇、汉军、官员还有士族子弟,反正不让他痛快活着的,他统统下的去手。

地平线上,黑色洪流愈发近了,蚂蚁终变成了大象。

转眼间,下曲阳城东面、西面和南面三面被围。

响亮悠长的号角声在洪流最前方吹响着,裹着风声,激荡在下曲阳城,经久不散。

“杀,杀,杀……”

紧接着,汉军喊杀声震天而起,几道军阵从城西面如黑云压城,环首刀寒光连成一片银海。

嘹亮肃杀声下,残破的城头之上,身经百战的黄巾兵们也不免陷入死寂之中。

不少人腮帮绷紧,牙关打着架,两条腿止不住哆嗦。

张旸高出旁人一头多,环顾四周后,毅然抽出身旁准备多多的木枪,向搬梯奔来的汉军投去。

力大枪飞,一杆长枪飞出数十丈之远,借着惯性,加点小运气,连串汉军好几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旸高举起手中长戟,仰天长啸。

“渠帅威武!”

周围的黄巾兵见状,振奋不已,连声欢呼。

以点带面,城头原本如死水般的气氛,渐渐被盘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下曲阳城头,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兵器出鞘声、金属撞击声和喘息声交织成一片。

但城下汉军也不是好惹的,弓箭手行进到了位置,便弯弓搭箭。

“咻咻咻……”

无数箭镞遮天蔽日地射向城头。

“快躲起来。”

张旸立马缩在墙垛下,对着身旁的部下们喊道。

可万箭之下,总有伤亡。

张旸亲眼见着跟自己历经大小数十战的部下接连中招死去,目眦欲裂。

男人三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

在东汉末年,一起扛过枪便是三大铁之首。

大小战役,兄弟们脑袋都别在裤腰带,托后背与袍泽。

不讲义气,早就死了。

当第一波箭雨停下,城头死寂如坟。

张旸能听清自己粗重的喘息,混着周遭的哀嚎和抽泣。

他怒从心头起,再次抄起长枪,手指捏到发白,看准时机,起身就对着汉军负责盯梢的军侯投掷而去。

怒气之下,准头很好,正中汉军军侯胸膛。

一根木枪贯穿而出,直扎进土中。

汉军军侯就像是布娃娃,双腿离地,挂在枪上。

张旸感觉手感正好,抓起一旁木枪,接连出击,直至木枪用尽。

一时间,整齐的汉军弓手方阵中,十数人都挂在木枪上,在痛叫中死去。

如此惨状,让汉军弓手方阵顿时有些骚乱。

但很快,一杆打着袁字的旗帜压上来。

前来督战的袁绍披坚执锐,背后挂着一袭大红袍,气势威武的从护卫中走出,怒目圆睁地嘶吼道:

“所有人继续射箭,不许停下,必须掩护先登将士,违令者斩。”

长剑之下,弓手们被袁绍的惊雷之声震慑住,纷纷冷静下来,再次弯弓。

此时城头上,汉军的先登士已架着云梯往上爬。

可在箭雨稍停后,黄巾兵正不断地推翻云梯,阻止汉军登城。

袁绍见状,目露寒光,早已怒不可遏。

“放箭,放箭。”

随着他的怒吼声,汉军的新一波箭雨眨眼间落下,城头之上瞬间乱作一团。

数百人躲闪不及,直接成了刺猬。

但城头上,此时已避无可避。

若仍由汉军登城,凭借兵员素质和装备的巨大落差,下曲阳必破无疑。

此时,地公将军张宝立马站出来,身先士卒道:

“将士们,随我将汉军赶下去。”

躲是躲不开的,从大方渠帅到张旸这等小方渠帅,接连响应,带头冒着箭镞抵御汉军。

有人带头,黄巾士气再次重振。

在集体的气氛感染下,这时黄巾兵已无所惧。

一具具尸体倒下,又一位位黄巾兵替上,死亡完全不足以震动这群人的心神,只会让他们更疯狂。

在此时,谁活谁死,只能看实力和运气,谁也不会例外。

站在部下身前,张旸凭着超人的眼力和长戟,不断拼命挑开袭来的箭镞。

这时,他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他还是冲着后方大声喊道:

“看准时机,该躲躲,不要莽撞!”

只是,在震天的喊杀声中,他的声音也变得飘忽不明,已耳鸣的部下听到的不多。

而就在他分心之时,一支箭簇“咻”的一声袭来,正中他的肩膀。

残破铁甲完全不足以抵御汉军箭簇,他的左臂膀直接被穿透。

惯性之下,张旸直接摔倒在地。

“渠帅,你没事吧?”

见状,他的部下迅速围拢起来,将张旸挡在身后。

张旸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伸手向眼前箭镞。

左手握紧,右手猛然一用力,箭簇羽端被直接折断。

但因为前端还在肉中,抖动让张旸整只左手的肌肉都痉挛起来,右手更是直接捏断断箭。

一时间,张旸太阳穴直跳着,脸色红如炸虾。

只是,看着顶在身前的部下不断中箭倒地,他心更是痛如刀绞。

他双眼通红,对部下嘶吼道:

“虎子,快将我身后箭镞拔下来。”

“可是,义父你已经受伤了,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挡住箭镞的,现在该换我等护在您身前了。”

贴近他的半大小子抿着嘴摇头,一副愣头青的样子。

张旸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唾沫四溅道:

“臭小子快些,再废话,我立马就踢爆你的屁股。”

虎子头痛欲裂,看着张旸恶狠狠的红眼,像是要吃人,吞了口唾沫,畏惧地点点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义父如此的吓人。

张旸将虎子往后一推,没好气道:

“快点。”

虎子抹了抹泪,挪腿到张旸身后,手掌握在露出来的箭簇上。

这一握,让箭簇震动了一下。

张旸立马咬着牙道:

“别婆婆妈妈的。”

虎子一咬牙,心一狠,用尽力气就向外一拔。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