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火一般灼烧着大地。
田里一群汉子正光着膀子忙碌着,他们终生都在劳作,背脊上的汗水在太阳下反着光。
一辆牛从山那边驶来。
牛车后面跟着一群人,他们有男有女大概二三十人,人皆衣着破烂满头污垢,绳索前后束住各人的手脚,更有兵士前后护佑,防止其逃跑。
田埂窄小,里面一个妇人脚没踩稳,摔了一跤。
旁边监护的兵士见状,一皮鞭甩在摔跤妇人的背上。妇人一路辛劳饥渴本已无力再走,被这一皮鞭一甩,直接昏死过去,牵连着前后几人纷纷倒下。
一时间兵士的鞭挞声,众人的哀嚎声响遍四周。
牛车缓缓停下,车里一个声音不耐烦的说:“这都要到城邑了,又怎么了?”
一兵士道:“曹管事,一路晕厥的那个妇人恐怕不行了,众人因她乱作一团。“
车里那个声音骂到:”又是她,得不得就装死。你去看看她死了没有,这一路我也是受够了。“
”只有半口气在了,恐怕活不成了。“
“不行,不能死在半路上,一个人二十两银子,少一个人我白忙活半年,赶紧想想办法。这马上就到城里了,送到邑宰手上,拿到钱她才能死。”那曹管事自己跳下牛车,扒开众人,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女子。
怎么办!这曹管事忽然急中生智。
对着田里喊:”喂,你们谁有办法让她活,我……我定让邑宰把这新来的女家奴给他当婆娘。”
田里的汉子们看着这一幕都一愣,可没有人回应,他们自己都食不果腹,更别说搞个这种已是要死的女人回去。
曹管事急得冒汗,巴不得他的牛车插了翅膀飞到邑宰家,让他拿了钱那个女人再死。
一个声音忽然说道:“曹管事可做得了主”,只见一个黝黑的汉子从田里走出来。
曹管事急忙说:“你这个丁奴,你懂什么,我老曹说到,自然做到。”
黝黑的男子说:“那我试试。”
不知谁说道:“嘿,老泠,真是扛不住光棍的日子了,这女人都快死了也要啊。”
这黝黑的男子正是的老泠,他仿佛并未听见别人闲话。只见他在田埂边弄了几颗杂草,在手里揉碎了,放入碗里一搅,灌入晕厥妇人口中。
说也神奇,这妇人半个时辰后竟醒了。
曹管事大为欣喜,他因是闫邑宰的家臣,深得邑宰看中。此次又为邑宰的田庄增加了劳作的家奴,自然给邑宰说清来由后,邑宰也就同意了。
三天后,打了三十年光棍的丁奴老泠有了一个女人。
大家把这个女人送到他的门前时,他很开心,自己虽是个家奴,可也终过上了别人一样有女人有家的日子。
可是当这个女人坐在他的床上时,他就有点开心不起来了,这个女人好像不是一个人。
这个女人肚子里好像有娃了。
老泠是郑国闫邑的家奴,他的的父亲是奴,爷爷是奴,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是奴。
老泠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的妻子柳氏给女儿取名兰,意思是空谷幽兰,孑然独美。
邻居都嘲笑老泠,一个女孩子叫妹儿,叫姐儿得了,还取这么个名字,多此一举。
老泠可不管这许多,柳氏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知书达理、贤惠美丽的女人,余氏说女孩子也得有个名,那这小小暖暖的小可爱就该有个名字,柳氏说的都对,他都赞成。
泠兰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被他们视为掌上明珠。
“我也是奴罗?”
五岁的泠兰扒着小手指,大眼睛看向娘亲柳氏火塘上破锅里的黍粥。
柳氏伸手给她擦了擦鼻涕“没有人可以定义你,你将来成为什么,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泠兰蹲到娘亲的旁边,心里想着下次提醒母亲粥里少放水,不然喝完总是想尿尿,陪闫家小姐玩的时候老跑茅坑,小姐最爱用脚踢她。
“娘亲,那你是奴吗?”
柳氏转头对她笑了笑,并未回答。
“娘亲,你笑起来真好看,父亲常说你应该多笑笑。”
此时,伴随着星光,院里开始嘈杂起来。
在、农地里劳作了一天的丁奴们此时披着星光回家,泠兰已经听见了虎爪蹦进院子里,叫他娘声音。
“唉,父亲他们从地里回来了。”泠兰开心的跳起来。
老泠总是能带回家惊喜,前几天是几条鳝鱼,再前几天是几条泥鳅,不知道今天会带回来什么好玩儿的,最重要是要好吃,泠兰最爱吃小青蛙。
“父亲,今天你带回来什么?有小青蛙吗?”
“小馋猫,今天没带什么。”老泠摊开手摇头。
“咦……你骗人,快拿出来。”泠兰嗖的就缠跳在父亲身上四处翻找,老泠被她逗得哈哈笑。
“别缠着你父亲,他累了,让他休息。”柳氏把泠兰从老泠身上拉下来。
“哼!哼!哼哼哼!…”泠兰的嘴已经撅到了天上。
老泠眼里带笑的摸摸她的小辫儿。
“你和孩子今天怎么样?”老泠靠近柳氏,眼睛温柔的看了看她已隆起的肚子。
“还好,最近老夫人见我身子重,让我早些回来了。拍下身上的灰,吃饭吧。”柳氏指了一下嘟嘴生气的泠兰“你也赶紧过来。”。
“兰儿。”虎爪伸头在她家门口探了探。
“干嘛!”泠兰自然没有好气。
“你出来一下嘛。”他还神秘兮兮的。
老泠轻轻推推正在发脾气的女儿,笑眯眯的示意她出去。
“哼,我才不出去。这臭爪子叫我干嘛!我饿着呢,没力气陪他玩。”
“兰儿,你出来嘛!你听你听……。”虎爪又在叫。
呱呱呱……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哎呀,是小青蛙。“飞快的拉开门,泠兰见到了虎爪放在院子里的水缸,里面有好多绿皮的青蛙正在咕咕叫。
“呀,爪子哥,这是你抓的?”
“嘿嘿,是泠大叔抓了让我提回来的。大叔说分给我一半,我就先回家让我娘留下一些,拾掇一下再提来给你。”他笑起来脸白里透着红,和庄子上的其他男孩子不太一样。
虎爪大泠兰两岁,打小的邻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娘亲给他取那么奇怪的名字。
庄子上其他和他同龄男孩子都被安排着或多或少的学着干活了,庄上管事却从不不安排他干活。
他只管每日跟着男丁们出去,自己却四处闲逛,经常抓回来很多奇怪的小虫子或小动物。
大人们出去干活的时候,小孩年纪相仿的便聚在在一块儿疯玩。
大点的孩子带着小一点的孩子,一窝蜂的一起逮田里的蚂蚱,捉水里的蜻蜓,年纪大一点的还敢带着兄弟们为了美味的蜂蛹和甜甜的蜂蜜捅树上的马蜂窝。
泠兰就尝过虎爪烤的蚂蚱,那东西看着瘆人,吃着怪香。
蜂蛹也很不错,可是当看到小勇哥带着虎爪和其他男孩子捅蜂窝被蜇成猪头,泠兰再不敢靠近蜂巢,看到蜂蛹也再提不起胃口。
一次,虎爪悄悄的把泠兰叫到院子里的大槐树后面,对泠兰说:“兰儿,我有个秘密告诉你,我发现一个超级好吃的东西。”
“啥好吃的?”泠兰瞪大眼睛。
虎爪神秘兮兮的伸头往大槐树后面望了望,确认没有大人在院子里,拉着泠兰蹲了下来。
“看你神神秘秘的,是啥?”泠兰扯着他的袖子问他。
虎爪非常郑重的伸出他的食指。
当着铃兰的面,塞进了鼻孔。
那磨磨蹭蹭的却不说样子,惹得泠兰想拍他。
“你倒是说不说啊?不说我走了。”
虎爪一面认真的挖着鼻孔,一面说:“别急等等,快了。”
泠兰皱着眉头的等着他挖完鼻孔给答案。
虎爪非常认真的从鼻孔里挖出一坨鼻屎,如获至宝的把食指伸到泠兰面前:“兰儿,你尝尝,这坨是我省着,专门留给你的。”
“啊……?”年少无知的泠兰表示开了天眼。
“快快快,你尝尝,干了就不能吃了。”虎爪热情的招呼泠兰吃了这坨他的礼物。
泠兰心里很是狐疑。
她有点犹豫。
耐不住虎爪实在热情的招待她,泠兰觉得这种情况下恐怕要尝一下才对得住小虎哥的热情款待。
伸头向虎爪的手凑了过去。
“你们俩躲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小孩忽然从槐树背后冒出来。
正蹲着的两人猛一抬头,看见了王大叔家的二妮。
虎爪已递到泠兰嘴边的手指僵住了:“我有好吃的给泠兰。”。
“好吃的!
“为什么泠兰能吃,我不能吃?”王二妮恨恨的盯了泠兰一眼。
“这是爪子哥要给我吃的。”
王二妮的脸一下就紫了,哇哇哭了起来。
哭声招来了大人们,虎爪他娘来了,问清原委直接拎着虎爪的后脖领子回家一顿暴揍。
泠兰七岁已经被庄上管事安排在闫家小姐屋里洒扫,虎爪却每日四处闲逛,孩子们都羡慕他。
泠兰曾经问虎爪:“爪子哥,为什么你不用干活?”。
他总是笑嘻嘻的说:“我家有亲戚是邑上管事,所以对我有优待。”
“你家亲戚?哪个?”
他总是贱兮兮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