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玻璃雾气

五年后的深秋,文舒以青年学者的身份回到母校参加教育论坛。报告厅落地窗外,当年的银杏道正在上演金黄暴雨,她望着自己茶歇时在玻璃上呵出的白雾,突然听见时光断裂的轻响。

主办方提供的资料袋里滑出邀请函附件,论坛嘉宾名单末尾印着「罗弈」两个字。舒雯用指甲反复刮擦那个名字,直到指腹泛起珊瑚红。

茶歇结束的提示铃响起时,她才发现自己在消防通道站了整整二十分钟,掌心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议程表。

黄昏的校友分享会改在露天草坪。文舒裹紧燕麦色风衣穿过连廊,忽然被展览架上泛黄的校报钉住脚步——2022级优秀毕业生合影里,她和罗弈隔着三排人影共享同一片像素。暮色将报纸上的两人虚化成水墨剪影,就像当年毕业照边角那些被光斑溶解的轮廓。

“小心。”

伞柄相撞的瞬间,文舒看见薄荷糖在对方眼底化开的涟漪。

罗弈的西装革履裹着清冽雪松香,无名指却空荡荡悬在潮湿空气里。他们同时弯腰去捡散落的论文稿,两张教育心理学年会邀请函从文件袋滑出,日期都是下周五的南京国际会展中心。

……

夜雨来得猝不及防。文舒抱着资料站在图书馆檐下,看罗弈撑开黑伞走进银杏道渐浓的暮色里。手机屏幕亮起会务组通知——因台风路径变更,原定明日年会延迟两天。她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在相同位置遗落的校园卡,此刻衣袋里装着写有他新联系方式的便签纸,被雨丝洇湿的墨迹正在晕染成青涩的句点。

最终谁也没有登上赴南京的飞机。

文舒在浦东机场听了一夜雨打玻璃,晨光中刷到罗弈更新在学术论坛的照片。他身后落地窗外是晴空下的紫峰大厦,玻璃倒影里穿香芋紫毛衣的女生正在整理会议资料,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六芒星光。

候机厅广播响起时,舒雯终于删掉手机里存了五年的模糊照片。舷窗外云海翻涌如那年散场的毕业典礼,她轻轻摩挲着风衣口袋里的银杏书签——昨夜它静静躺在嘉宾签到台的资料册中,背面是某人用钢笔写的佩索阿诗句:「明月高悬夜空,眼下是春天。我想起了你,内心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