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盛,少年躺在它的树荫下,绿草如茵,花团锦簇的草地让他陷入酣眠。阳光穿过四月雪婆娑的枝条,在少年的脸上撒下斑驳的光影。少年相貌平平,还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皮肤也是黑黑的,无论是谁见着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都不会在意。
但刚刚坐到少年身旁的银发少女却望得出神,她甚至想将少年头顶那半遮面的草帽揭开来一探究竟。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皇都里那些被人以才貌双全颂扬的男子她都不曾瞩目,如今却对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少年充满好奇。
“芙芙,你在哪?”
突然传来的呼唤吓了少女一个激灵,少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唰的一下面红耳赤。连忙起身回应那呼唤声,临走前仍忍不住地回头看了看那草地上酣眠的少年。
少女轻叹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夏风轻抚流苏,四月雪正盛,少年从酣眠中苏醒。
抬头望向湛蓝色天空,其上点缀着白云团团,少年起身伸了个懒腰。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费尽千辛万苦从深渊出来后,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好。回想起十年前,恍如昨夜的梦,历历在目,那年,徐宁8岁。
十年前,桐城,仲夏。
天空中飘散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有些微冷,在那不为人所知的小巷子里,徐宁被七八个十四五岁大的男生堵在墙角。
“小叫花,把它给我!”
徐宁紧紧抱住手中精密零件。
“这是我在费尔德回收站捡到的!上城有规定,费尔德得到的东西……”
啪!小雨夜话还没说完,一记耳光直接朝他呼过去,昏暗的巷子里他只觉一道转瞬即逝的光闪过,手中的精密零件便被抢了过去。
“给我打死他!”
领头的矮个子小孩手里抱着抢来的零件,凶狠地发号施令。七八个人对着他噼噼啪啪就是一顿暴揍,徐宁蜷缩成一团,死死用手护着头。
众人胜利地离开,谈论着这个零件能卖多少钱,独留下躺在混合着废机油臭水坑里的徐宁。
徐宁缓过气,坐了起来,天上的雨愈发大了,落在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飞溅起白蒙蒙的雾气。
徐宁一句话没说,没有咒骂和怨恨。只是扶着受伤的手臂踉踉跄跄一步一步地走出巷子。
大雨滂沱,人们奔跑着回家,徐宁走走停停,费尔德垃圾场的那个“家”已经被他们毁了,他今夜必须要重新找一个新的地方,至少不会被淋一整夜的雨。
路过别人家门口,一盆洗脚水泼了出来,正好淋在徐宁身上。中年妇女打眼一看,上下一打量,肥胖的手指在鼻尖挥了挥:
“哪里来的叫花子,赶紧滚一边去!真晦气!”
徐宁低着头赶紧离开。
肚子里咕噜噜的抗议着,徐宁坐到桥墩下,如果雨不大,这里能够睡觉,可是今天就连桥墩下都满是积水,说不定夜里红枫河还会涨水。
徐宁冷得瑟瑟发抖,打了一个喷嚏,暂且先避避雨,之后再想去哪儿找些吃的吧。
这时徐宁远远看着一个撑着黑伞,西装革履的男子朝他走来。
男子走到近前,左手叉在裤袋里,戴着金丝眼镜,用下眼睑打量着徐宁。他看徐宁的眼神和这个城市里其他人看徐宁的眼神一样。徐宁不敢看他,躲到一边。金丝眼镜男嘴角略带笑意,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糖果,伸手递给他。
“小朋友,肚子饿吗?我带你去吃饭,你帮我个忙。”
徐宁看着他干干净净的手掌中的糖果,那是用金箔纸的包装,兰德洛卡的logo,那是上城区才有的稀罕物。徐宁很饿,但他感觉很危险。
“小朋友,今天的雨很大,你这样活着很累。”
徐宁短暂的默然后,怯生生地伸出他那满是泥污油渍和血迹的黝黑的手。
男人领着他穿过昏暗的小巷,穿过他被群殴的臭水坑。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
徐宁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男人好像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不经意地嘲笑起了自己;比较这下城区的孤儿们,有几个能有名字呢?
男人带着徐宁来到一处灯红酒绿的所在,徐宁抬头一看,他从未见过下城区还有这种地方,他听人说上城区灯火辉煌,是人间仙境,而这里相比之下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进去后,安分点,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的小命,也别耍滑头,这里是芬尼尔大人的地盘。”
男人嘱咐着,便领着他从侧面的小门进了去。穿过灰色地砖的走廊,男人将他领进一间温暖的小房间,里面是一张床,一个马桶,一张书桌,但没有窗户,门锁朝外。
男人靠在门框边机械性的介绍着: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我会叫人给你送吃的来,这里还有其他重要的客人,有事摇晃床边的铃铛……”
不等男人说完,徐宁便打断了他:
“大人……我……我想……回去。”
徐宁后悔了,他觉得他不应该和这个金丝眼镜男进来这里。
男人表现出诧异的神情,但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恶趣味却被徐宁捕捉到了,徐宁感觉自己好像歪打正着令他更加在意了,一时间徐宁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金丝眼镜男抽了抽嘴角,那不是笑。
“小朋友,你很特别,听叔叔的,叔叔不会让你有麻烦。沈妈妈很喜欢小孩子,你只需要和她说几句话,听她给你讲讲故事。你就可以拿着这一袋子金币回家。如果你现在回家,你就还得回到桥洞底下挨饿,能不能熬过雨季,还说不定。”
徐宁没有回绝他,因为徐宁觉得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那些殴打他的小混混虽然欺软怕硬,但不敢惹事,而眼前这个人,就像泥沼里的鳄鱼,目露凶光。
之后徐宁在玫瑰园住了三天,除了每天送食物的人,一直没有人来找过他。等到第四天,出现两个彪形大汉,他们给徐宁注射了一支不知名的药,架着徐宁便往里屋走去。
徐宁一路昏昏沉沉,他被架上一张冰冷的台子,明晃晃的大灯照射着他的双目,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进了自己的肚子,在里面捣鼓着什么。但是他全身酸软无力,睡意沉沉,根本无力反抗。
徐宁做了一个梦,梦中他遇见一个美丽的少女,她说要做徐宁的小伙伴,两人一起手拉着手打沙包,跳皮筋,骑着彩虹在金色的麦田里飞翔。那是一个极美的梦境,徐宁甚至知道这是梦境也不愿意醒来,但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要醒来的,他拉着小伙伴的手说道:
“我叫徐宁,下次如果我还能梦见你,我们再一起玩!”
小伙伴很高兴地答应了。
梦终会醒,徐宁缓缓睁开眼,自己还是躺在房间的床上。掀开衣服,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很奇怪,也很后怕。
他赶紧爬起来查看这个房间,他不能再过坐以待毙。
但很可惜,徐宁束手无策,这里剥开貌似温馨的外壳后,其实就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囚室。
这时金丝眼镜男人推门进来。
“做的不错,沈妈妈很喜欢你,几天后她会亲自见你,别让我失望。”
他自说自话,徐宁背靠着墙,手扶着桌沿,局促地站在那里。
男人说完话就要离开,慕地回头用那个徐宁见过无数次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金丝眼镜男的沉默后,突然扯出一个笑容说道:
“真乖。”
随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