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机械地挥动矿镐,碎石飞溅,不断击打在麻木的脸上。
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矿石,忽然感到一阵精神恍惚。
昨夜,他几乎没怎么休息。
时值冬日,阴暗的地牢里找不到一处干燥的地方。
不仅如此,还要时刻提防那狼崽子,生怕被他半夜咬上一口,这怎能睡得踏实?
赫尔曼顺着狭窄的通道望去,这里聚了不少服从劳役的囚犯。
一张张枯瘦的脸,就好像从三星堆里挖出来的一样。
想想每日配给的食物就能明白,他们几乎是吊着一口气,勉强活着。
更远的位置,卫兵正时刻关注着他的举动。
看来,这群守卫对于传言中的巫师,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迟早有一天,他会在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之下,如同其他囚犯一样,最终丧失活力,任人宰割。
到那一天,卫兵心里积累的忌惮,就会化作挥向他的皮鞭。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必须离开这鬼地方。
想要摆脱囚犯的身份,肯定不能指望骑士老爷网开一面。
就在赫尔曼愁眉不展之际,脚下突然窜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仔细看去,鸡皮疙瘩立马起了一身。
哪里冒出来的老鼠?
他得有十多年没见过这玩意了,在前世碰见,也是恨不得绕开半条街。
赫尔曼生怕染上鼠疫,一点也不相信这里的医疗条件。他远远观察着上蹿下跳的老鼠,忽然,一道灵光忽然在脑海中乍现。
利用昨天获得的幻像魔法,或许能够伪装成得了鼠疫的模样。
如果皮肤上出现溃烂或是斑点,按照这个世界的认知,多半会被当成诅咒。
再加上囚犯这一层身份,最后很有可能被抛尸荒野,倒也算是一种脱身之法。
赫尔曼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计划欠妥。
如果处理方式是火葬,或是其他魔法手段,最后岂不是自掘坟墓……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或许可以利用幻像,制造一场恐慌,甚至是暴动。
如果能多拉一些人下水,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另外,在出逃之后,该何去何从也是个问题。
……
待到中午,囚犯们有一段难得的休息时间。
卫兵不会在这个时候紧盯着,毕竟繁重的劳役足以榨干囚犯的精力。
他们根本无力反抗或逃跑。
然而,赫尔曼却不敢放松。
虽然盯了他一上午的卫兵已经离开,但仍旧能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目光紧紧锁定自己。
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四周充斥着嘈杂声,还有疲惫的呻吟。
一个看似有些资历的囚犯,正在为其他人一勺一勺的分配食物。
在原主的记忆中,普通人一日通常只有两餐。
或许是挖矿对体力的损耗过大,再加上给囚犯准备的食物成本低廉,中午竟然也供应了餐食。
虽然依旧是猪饲料般难以下咽的食物,但众人仍争抢不已。
赫尔曼还在犹豫,是否要加入等待投喂的队伍。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走到狼崽子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随即两人朝外面走去。
赫尔曼注意到这一幕,本不打算在意那少年是死是活。
转念一想,那卫兵竟没有打骂少年,脸上满是收不住的笑意。
一看就知道,定然是收了其他人的好处。
赫尔曼心中好奇,隐隐觉得其中藏着脱困的机遇。
此时,分发的餐食已经见底。
众多没有吃到糊糊的囚犯顿时不满,谁都不愿意吃下这个闷亏。
场面一时因为哄抢食物而陷入混乱。
那些已经尝到甜头的囚犯则在一旁看热闹。
等待片刻也不见卫兵前来管理,看来哄抢食物已是矿洞的“传统艺能”。
这下再也无人注意赫尔曼。
他趁着看守松懈的当口,悄悄跟了上去。
绕过一面石壁,进入另一条废弃的矿道,天然的岩石构造,让阳光得以透过石缝照射进来。
几座无名的石碑,散落在矿道角落。
赫尔曼缩在阴影处,直到确认卫兵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出藏身之处。
矿洞尽头处,坍塌的石壁和折断的撑重结构堆在一起,看来这里发生了坍塌事故。
那少年正和另外两人交谈着,赫尔曼注意到他们手臂上挎着土篮子,推测很有可能是那少年的家人。
赫尔曼本打算继续观察,却被察觉到了存在。
两人迅速转身,挡在了赫尔曼的身前,目光锐利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其中一个高瘦的中年人,用着一副公鸭嗓发问道。
赫尔曼仔细观察过每个人的表情,确定这里没人认出他的身份。
“我来自沃尔夫家族,名叫赫尔曼,家父是格拉鲁斯男爵麾下的骑士。”
赫尔曼从记忆深处搜刮出一个男爵领的名字。
他很快就在心里编好了故事,正色道:
“这个矿洞的负责人哈别伦骑士,曾是家父的故交。”
那高瘦中年人闻言,眉头微蹙,露出狐疑的神色。
不说身份是真是假,若赫尔曼的父亲当真与哈别伦交好,又怎会让儿子出现在这种地方,与囚犯混在一起?
赫尔曼故作愤慨道:
“家父受征兆离开家乡,临行前写信将我托付给哈别伦骑士照顾。
谁知这狗东西不仅背信弃义,在父亲失踪的消息传回后,还落井下石,抢走了我们沃尔夫家族的财产,把我关在这里日夜采矿!”
这番设计,很好地满足了小市民对阴谋论的期盼。
哈别伦作为一名骑士,本该忠实虔诚地履行信条,却在背地里使尽阴谋。
发生在卢卡斯身上的惨剧历历在目。
不光如此,哈别伦在镇上也是臭名昭著。
欺压平民、陷害无辜……
在场的几人也都认定,哈别伦那家伙会轻易地背信弃义。
除非从“沃尔夫家族”查起,否则他的这一套说辞无人能够动摇。
另一人闻言攥紧拳头,胸膛起伏。
“这等卑鄙小人,简直就是玷污了骑士的荣誉!“
公鸭嗓也是放下了警惕,对赫尔曼挨个介绍:
“我是镇上的鞋匠马库。他是约翰,在镇上做力工。”
公鸭嗓马库又指向一旁的少年。
“还有,他叫卢卡斯。”
赫尔曼和三人一一点头致意,卢卡斯只是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又让赫尔曼心头火起。
马库低声解释道:
“这孩子的父亲,前一阵因为矿洞坍塌而死,就埋在不远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说道:
“说来,他们还是我带进镇子的,只因为是外来客,就被指认成逃跑的奴隶,抓来做苦工了。“
赫尔曼张了张嘴,却发现实在挤不出什么适合的话来。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世道的荒谬。
原本心中对这小屁孩还有一点怨气,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赫尔曼再次看向马库和约翰。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两人与卢卡斯本无瓜葛,却还是如此上心。或许,他们真的值得信任,是值得合作的对象。
他正色道:
“哈别伦的暴行是不合理的,不论是我还是卢卡斯,都没有义务留在这里。”
马库叹了口气,摇头道:
“可这又能怎么样?朋友,你该庆幸你在干活的时候,脚上不会佩戴镣铐,不然你都没办法走到这里。”
“我有一个想法,可以摆脱现在的困境。”
赫尔曼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涂抹在脸上。
在幻术的影响下,泥土很快便化作一块块瘢痕。
两人看着赫尔曼的模样,皆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怎么了!”
他们倒是没有朝着巫术的方向联想。
在教廷的长期宣传下,人们对于巫术长期抱着恐惧的态度。
对方出身尊贵的骑士家族,又怎么会学习那些旁门左道?
赫尔曼摆手表示无碍。
“放心,抹在脸上的这些,是混合了青苔还有矿渣的泥土,配合上家传的幻术魔法,可以伪装成中了诅咒。”
他随口编造了一个几人都能接受的解释。
毕竟,出身骑士家族懂得些许魔法术法,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约翰皱眉思索道:
“你的意思是假装中了诅咒,再借着机会逃走?”
“没错。”
“那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赫尔曼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卢卡斯。
……
这天夜里,一群囚犯拖着疲惫的身躯,按照习惯的记忆,缓步回到熟悉的牢狱当中。
火光随着脚下颠簸的道路,一跳接着一跳。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囚犯停住了脚步,目光被面前的景象死死钉住。
一道扭曲的阴影,在石壁上缓缓蠕动。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悄然苏醒。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一只巨大的鱿鱼,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触须在黑暗中挥舞着……
“恶,恶魔!”
囚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浑然不觉间已跌坐在地上。
“别过来!”
他手脚并用朝着后面退去。
回头一看,跟在身后的其他同伴,早就不见了踪影。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矿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