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月初九

原本密集的矮房林正中心位置,如今呈现于世人眼前面貌,是偌大一块空地。

空地上,是七个用青石板铺成的圆形场地,每个看着皆有军中小教场大小,它们彼此外沿相接,连起来又圈出了一个更大的圆。

大圆居中位置,仅有高背座椅、小四方桌各一张。

椅上桌后,正端坐一名兀自品茗的道人。

而大圆之外,整个空地的右端,是供缙人下榻的成片圆顶营帐。

空地往左,是两个彼此靠得极近的遮阳大棚,棚下,仅供南缙北虞各位官员安坐。

其中一棚侧方,是成片的座椅方桌。

大虞的列位侯官悠闲地坐于其间,只需微微抬手,便有茶水点心即刻奉上,若是觉得天热,还会有有侍者立即为其打扇。

一切的一切,都只为让他们能够全心备战。

再往外,整个空地的最边上,才是维持秩序的大队兵丁。

旗手卫、锦衣司毫城千户所、西缉事厂番子、精悍的民壮乡兵,俱是旗帜鲜明各守其位,将此地围得铁桶一般。

在他们身后,才是早早前来抢占位置的毫城百姓。

地面上,外圈未拆除矮房顶上,此刻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彼此间交头接耳,发出沉闷繁杂的“嗡嗡”声。

如此直至辰时三刻,兀自闭目养神的广阳子才突然举起了一只手臂。

下一瞬。

如雷战鼓轰然擂响,苍凉号角闻声奏起!

金戈声争鸣一起,四周猛然一静。

所有目光都在同一瞬间,汇聚到场地正中那只孤零零高举的手臂上。

手放,鼓停号息。

广阳子施施然站起身,扬声说出此次隐山会的全部规矩。

“生出圈外者,败!”

“死于圈内者,败!”

其声凝如实质,仿如刀剑相交。

广阳子说完后径直坐下,随即端起香茗小口轻尝。

如此足足过了几息,这个世界才再次有了动静。

“如此说来,只要杀死缙狗便算是赢了?”

“正是!杀光他们即可……”

“咱们大虞的侯官,可要争口气啊!”

“听说先前两次在隐山上都是咱们败了?”

“呸!如今在我国朝境内,又怎会如此?定是大获全胜则个!”

“想不到这隐山会,竟然是这般章程呵……”

今日以前,还从未窥得隐山会真容的看客们,此刻终是忍不住相互争论起来。

那热闹非凡的模样,直如好戏便要开场似的……

之前的隐山会也是这样的规矩吗?陈宁当然也不知晓。

但他明白此次特意点明“生死”二字的章程,要的便是……

不死不休!

一方面想要平息这世间纷争,另一方面却是让仇怨越积越多。

也不知这逻辑究竟是用哪个部位想出来的,不过还好,眼下这群英荟萃的场面,所幸不劳他蹬场喔……

两耳突然微动,陈宁猛然抬头。

顺着视线看过去,南缙人所在的营帐区域正掀起一番动静。

稍后,便有两人并肩走向空地中心。

他们稳步来到其中一个青石圆场站定,目光径直投向北虞侯官所在方向,带着两次赢家的傲慢,随意来回扫视。

“大人,左边那人名唤郭深,南缙江湖中人。”

“右边那个叫做梅君奕,蜉蝣军出身。”

“前一个用剑,后一个使刀,皆为地魄境莽夫。”

其实早在两人甫一露头之际,大寒身边便已有人低声禀报他们的情报。

毕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为了此次隐山会,南北两边皆是集合各自崭露头角的前两境侯官,为的便是手中有充足牌九可打。

这一轮既然是你南缙托大先出,那便休怨我北虞要拿下这首胜了!

大寒闻言心中微一合计,便打算派出己方某位先天境的侯官应战。

于侯官而论,地魄先天的境界划分只是对己身而言。

对旁人来说,你是地魄或是先天皆不重要。

若是临阵对敌,凭的是各自修行门径的特异,靠的是修为的高深。

先天境听着高出地魄一头,但实则并无定胜地魄的说法,只有往上,待入得寻真境之后,境界间的压制方才明显。

是以大寒即使以先天对地魄,也不会有人觉着诧异,相反少上一人,还显得更是磊落些许……

转过头,大寒没同朱钧炽商量,反正这誉王殿下不过人身偶像一尊,只需坐在此处即可。

但他视线所看之人也非是汤光祖,径直不理这位毫城之首,而是越过他,投向了一位老者。

授特进荣禄大夫,左柱国,加太师衔……

大虞恭顺侯,汤同!

“老侯爷,若您无甚指示,咱家可就发号施令了啰?”

汤同闻言皮笑肉不笑,连正脸都懒得转一下:“大寒公公只管施为便是,不过需得记住一点,这首战……必须得胜!”

大寒点点头,随即转回身正要张口发令,却不料那名唤郭深的南缙人,竟是突然扬声插了进来。

“北边的诸位,此轮既是我大缙先行出人,为了以示公允,不如便让我两人指名对手了吧……如何,可敢?”

如何?

可敢?

看着郭深一脸狡黠笑意,和他身旁梅君奕那鄙夷的神色……

有何不敢!

大寒猛然一拍茶几:“可!”

“好!看来北人还是有几分胆气呢……”

郭深踏前几步,假模假样往着那群北虞侯官望去。

见他看来,一众侯官当即严阵以待,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看模样竟是巴不得被其挑中。

岂料那郭深左看看右瞧瞧,挑挑拣拣一番却是叹出口气,重又转回遮阳棚前。

“若是从这些人当中挑选对手……可不够劲啊!”

郭深挑衅意味愈盛,双手抱刀于胸前的梅君奕亦是鄙夷越浓。

“就这些歪瓜裂枣,打起来也不过瘾……我看你们北人,这是要输第三次啰!”

“南人猖狂!”

“且闭上狗嘴,有本事战过再论!”

“打死这个嚣张的贼子……”

耳听最外边的围观百姓纷纷激怒起来,郭、梅二人也不张口还击,仅是兀自冷笑。

待得这阵声浪渐渐平息,郭深这才又再次开口。

“这首战,自得打出气势!岂是随便来只阿猫阿狗皆可对战的?”

“此人,需得有身份!有名望!深负期许!”

“也只有和这等人对手,方才对我哥俩的脾气……”

郭深猛然再次踏前几步,已然来到圆形边沿。

目光直视一众虞廷官员,近乎声嘶力竭吼道:“所以……北人的王爷殿下!”

“可敢一战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