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魏 赵 韩 三家分晋

我巫女一族天生具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不会生病,不会饥饿,可医治他人病痛,族谱有云,是祖先机缘巧合下得食神草所致,然而也有致命的缺点,就是生产后急速衰老死去,且只生产女婴。新生下来的女婴会拥有世代母亲的全部记忆,深知自身巫女一族的使命——稳定历史的走向。

我是巫女一族第十九代传人,现为宝居阁阁主。宝居阁为天下奇珍异宝聚集之地,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自然价格也不菲,门可罗雀,一般平民百姓可负担不起。只有每年正月十四是宝居阁的庆店大典,会有免费施药的布施和各色奇珍异宝的竞拍会,热闹非凡。宝居阁上下共九层,一层二层是药材铺,浓聚了海内外各种名贵中西药材,后院药圃中种植的有起死回生之效的神奇植株不下三四十种;三层四层是奇珍异兽,像长着翅膀的神鱼鲑鱼,相传吃了它的肉可以预防疾病、神鸟灌灌,得到它佩戴在身上可以不受谗言蛊惑;五层六层是天机层,藏着各种古书典籍以及上古神兽栖息地和藏宝图,有通天之术,能预测未来,族人靠着天机手册矫正时代偏差,完成自己的使命;七层八层是休息区,仙乐袅袅不绝于耳;九层是珍贵藏品(邻近有效期的产品)拍卖区,也是接待贵客的地方。

曾经有一个叫孔丘的年轻人,一文不明,筚路蓝缕,人微言轻,为齐国大夫陷害驱赶至此。曾祖母为他疗伤,而后其重回鲁国,聚众讲学,有教无类。是时,周幽王、周厉王暴政失德,礼崩乐坏,诸侯称王,雄霸一方,士大夫专政,百家之言不绝。

芷阳宫内,烛影摇曳,一身华服的郭氏安慰地拍了拍小世子赵无恤的后背,“恤儿乖,母后重新给你捏一个糖人玩儿好不好?”赵无恤看着手中被大哥捏坏的糖人儿残渣碎片,一抹眼泪,乖巧地点了点头。大哥赵伯鲁为嫡系所出,自幼千娇百宠,总喜欢抢夺自己心爱之物。只因自己为妾室所生,从小便饱受百般欺凌,连自己的亲阿娘也在自己五岁时因寒冬腊月,衣不蔽体被活活冻死。从那之后赵无恤便发誓,要让自己成为晋国最强大的男人,能够保护自己所爱的人。郭氏为无恤嫡母,因可怜其年幼丧母,便将无恤视如己出养在身旁。赵伯鲁生性愚钝,因受小人谗言,自幼便排挤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将其视为自己继位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恨不能早日拔出,平素最爱舞动弄棒,曾数次扬言要亲手除掉赵无恤。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城外小河边正是晋国达官显贵春日踏青游玩的好去处。河岸边柳枝嫩绿低垂,微风拂过似少女飘扬的裙角般风姿绰约。

突闻扑通一声,然后是几个丫鬟仆人大叫“不好了,小姐落水了!”场面一度哗然失控。

是年,智灵儿年方二八,粉黛佳人,明眸皓齿,目似秋波,这是她第一次跟随智氏一族郊游,母亲曾告诫她出门在外要注意礼节,莫要失了女儿家的尊贵体面。这下倒好,她为了追逐一只蜻蜓,不慎踩着河边绿苔,失足滑落水中。不过好在河水清浅,并无大碍,她自幼熟习水性。

听闻哗然人声鼎沸,赵无恤也好奇地探头张望,之间人群中一少女浑身湿透,活脱脱一只被谁打湿了皮毛的猫咪,一边甩着额角的水珠,一边张牙舞爪地警告身边的丫鬟仆从,让他们闭嘴噤声。只是现下看着身边乌泱泱的一群人赵灵儿咋舌,心想“完蛋了,此事传到母亲大人那里少不了一番斥责。”随即痛心疾首地皱紧眉头。

暖阳融融,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映出唯美的剪影。“啊~啾”饶是春末夏初,河水冰冷,智灵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少女双手抱胸、哆嗦着四下张望,之间父亲和哥哥都在远处和城北赵家、城中魏家、城南韩家攀谈甚欢,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

赵无恤看这少女着实可怜,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了少女肩上。

智灵儿睁大小猫一般狡黠明亮的眼睛,一脸感激地看着他。“谢谢无恤弟弟”,智灵儿知道这是赵家那个不受宠的老二,先前父兄谈话时提到过他,外室所生后寄养到嫡母名下,平素好读书,精通古今典籍,能文能武,有将相之才。智灵儿拱手行礼后随被丫鬟小桃搀扶着去辇轿处休息,更换服饰。

不一会儿,韩、魏两家公子听闻智灵儿落水之事闻讯赶来。韩虎和魏驹是一对欢喜冤家,平素就爱一起招猫逗狗,臭味相投。两人见智灵儿神色郁闷,便抽出腰间佩剑,说是给灵儿妹妹表演一套新学的舞剑招式,给灵儿扫除晦气、助兴取乐。韩虎善用刀,那一柄鳞纹偃月刀舞起来威风刚毅,英姿飒爽;魏驹善舞剑,双手执宝剑,行云流水,人剑合一。智宵见状忙让他们一边儿玩去,免得扰了自己妹妹清净。

智宵是智氏家族的继承人,论相貌、人品、家世都是晋国一流水平,已有不少权臣贵胄上门提亲,想要把女儿许配给他。怎奈他偏偏看中了上次为他医治剑伤的宝居阁阁主,虽说那宝居阁医术精湛,能活死人肉白骨,但终究是不入流的医巫占卜、行商买卖的行当。这可把父亲大人气的不轻。智灵儿也多次规劝她的大哥,怎奈他一身牛劲儿,臭脾气,活脱脱是一头倔驴。

这不家族会议,父亲不顾家臣谋士的劝阻,一意孤行把智宵从继承人名列中除去,改立次子智瑶为接班人。

这智瑶就是个流连于酒桌赌场的浪荡子,经常欠赌不还,几次被赌场老板追赶到家门口,丧家之犬般,要不是智家门楣庇佑,早就横死街头了。真不敢想象要是他来掌管家族会是个什么光景!智灵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三叔智果知道后更是气得与家族断绝关系,改名换姓,誓不为智氏族人。

饶是家族里已经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却偏偏有人还敢在这时来提亲。

酒樽被掷飞出去,酒撒了一地,使者惊恐地俯身,“滚出去!”智灵儿的父亲智宣子高声怒斥道。现在他耳朵里是听不得半句议亲之事。

使者唯唯诺诺,亦步亦趋地离开智氏家族,回赵家复命。

“老匹夫,欺人太甚!”赵简大怒,破口大骂。他本想为长子赵伯鲁迎娶智家二小姐智灵儿,现被不留情面地一口回绝,顿感心中怒气难平。当即整顿兵甲、厉兵秣马想要找智宣子火拼。

不过带哪个儿子去呢,这倒难住了他。有了,他心生一计。于是当晚叫来大儿子赵鲁伯和小儿子赵无恤,分别给他们每人一本武功秘籍,再三叮嘱要他们熟读诵背、勤加练习。三年后谁能使出这整套源氏功法,我就立谁为我的继承人。赵简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一脸笑意地看着两个儿子。

自从上次赵家求亲被智宣子扫地出门之后,放眼整个晋国再也没有敢来上门求亲的人家了。不知不觉见智灵儿成了高龄待嫁女,年岁渐长,反倒日子越来越清闲和无拘束。之前母亲要求她做的女工和恪守的礼仪规矩,现如今可以统统抛在一旁啦。

智灵儿哼着小曲儿来到中央大街上闲逛,旋即被一九层宝塔形状的建筑吸引,待走进些看到门口牌匾上烫金大字“宝居阁”。灵儿突然想起智宵哥哥就是爱上了这间铺子的老板娘才会违抗父命。她倒要一探究竟,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哼,你们这里的老板是谁,快滚出来见我!”智灵儿粗声粗气地喊道。

话语间,之间从楼上款步走下来一身袭白衣的女子,举手投足间恍若仙人,不染世俗烟火。那女子一边冲泡着手中的茶叶,一边笑盈盈地看着智灵儿。

智灵儿在对上她双眸的一瞬征住了,明明是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为何会有一双似乎生活了千万年的眼睛!那瞳孔如漆如墨,仿若黑洞般,能瞬间吸入人的灵魂,洞穿你的所有心思。

智灵儿对着这双眼睛,嚣张的气焰一瞬间全无,她觉得自己在对着祖母说话。

阁主看出了智灵儿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掌笑盈盈地递给她一杯茶,说道,“你我有缘,我曾救过你的哥哥一命,垂危之时,他喝了我的茶看到了天命。你也尝尝我这茶的味道如何?”

智灵儿看着那女子手中精致的琉璃盏,里面的绿色透明液体散发出迷人的清香,一时间觉得口渴难耐,便一饮而尽。

见智灵儿虽言行不似深闺小姐得体,但却着实率真可爱,阁主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赠与智灵儿,便关门送客。

“阁主,您怎么将如此珍贵的避火丸赠与那傻丫头了?”侍女灵芝一脸不解地问道。

“她既与我有缘,日后必会重逢,此物就当作我予她的见面礼了。”

智灵儿从那宝居阁中出来后只觉浑身轻松,里面的药香舒缓了她近日来的头痛,那茶也十分可口,喝下去只觉肠胃蠕动都加快了。不...不好,“小桃,附近有没有茅房?我要憋不住了!”人有三急。智灵儿捂住肚子,一只手猛捏小桃的手,感觉呼之欲出。

“最...最近的...是...”小桃抬头指了指上面赵府的门匾,回头看了看智灵儿。

“就你了,”智灵儿银牙轻咬。

两人绕到赵府后门的狗洞,轻车驾熟地钻了进了赵家后院。这个狗洞比印象中窄小了不少,幸亏小时候智宵哥哥经常带她爬这个狗洞来找赵家公子玩。

就在智灵儿在茅房里沆瀣一气、痛快地长吁一口气时,之间赵无恤推门而入,一把解开裤衫,打算一泻千里。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鸦雀无声,然后茅房传来震耳欲聋的土拔鼠尖叫,“啊——!”

赵家后院,赵无恤手托下巴,来回踱步,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擅自闯入的智灵儿二人,“说!你们是来干嘛的?怎么突然出现在我家茅房?”

智灵儿一脸委屈地辩解:“无恤弟弟~好弟弟,我是真的突然肚子疼才进来借贵府茅房一用,绝无二心,苍天可见。”说着还做起誓状。

毕竟是幼时玩伴,几人三言两语便嬉作一团。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智灵儿故作神秘语气,“你记得习熟功法,当心你父亲抽查!”

赵无恤一怔,想到之前父亲确实给他和大哥每人一部源氏功法,只是此法太过高深,看大哥只初次尝试便放弃了,自己即便苦心钻研也未必能领略一二。

智灵儿见赵无恤若有所思,说道“无恤弟弟,你就算练不成也要日日精勤于此。他日必有回报。”说完狡黠一笑。其实是她在很久之前偶然听到赵伯父在和父兄聊天时谈起过此事,只是一直没有合适机会和赵无恤说。

不日,赵府,赵简考察两儿子的功课,长子赵伯鲁因全然忘记父亲交与他的武功秘籍而备受鞭笞,次子赵无恤则脱颖而出,成为赵家新的继承人,后称赵襄子。

此时智家已经完全由次子智瑶掌权,父亲在世时尚能规劝住他,不可胡作非为。现智宣一死,智瑶便开始蠢蠢欲动、厉兵秣马想要铲除异己,独尊晋国。

彼时智氏家族仍居晋国四位卿大夫之首,实力雄厚。智瑶先把矛头直指韩虎,他早就看不惯这小子整日不男不女和魏驹行龙阳之好,那日蓝台宴饮已经出言讥讽辱骂。家臣智国好言规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奈何智瑶根本不听他的。如此恃强凌弱,结局一定没有好果子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蝼蚁黄蜂尚可害人,更何况得罪的是韩氏一族的首领?智国看着如此蠢笨放松的少主,摇了摇头便告老还乡,拍屁股走人了,当真是竖子不足为谋!

不日,韩虎收到智瑶的无礼割地赔款宣战书,气的毛发皆倒立,总管段规劝他,“智瑶这黄口小儿,口无遮拦,背信弃义,人人得讨而诛之,只是我们韩氏一族何必要当出头鸟呢?不如把土地割让一部分给他,这样智瑶见状一定会得意忘形、忘乎所以,如法炮制对待其他大家氏族,如此猖狂并不能持久,总会有人站出来收拾他。俗话说,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狂。”韩虎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并深以为然。连夜休书一封给他的好基友魏驹,商讨共图智氏。

智瑶见韩、魏两家纷纷跪地求饶、割地赔款,而自己不费一兵一卒,自然更加目中无人,日渐膨胀。于是又下战书至魏氏。

魏无恤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个烧不熟的智瑶的要求割地赔款条约。一边暗骂韩、魏两家没骨气的软蛋,一边整顿军马,出城迎敌。从小被欺辱惯了的赵无恤最大的梦想就是变得强大,不再受任何人欺辱!要他不战而降?做梦!

奈何智氏兵强马壮,又刚刚吞并了韩、魏两家的万亩土地,一时间无法寻出破解之法。赵无恤准备逃离晋国首府新田,思索退路。长子县最近,却刚刚大兴土木工程,人财俱疲,不可;邯郸仓库充实,只是贪官横行,民心凋敝,不可;只有投奔晋阳,晋阳是赵家的老根据地,首长尹铎又待人民宽厚,上下一心,必可迎敌。于是,投奔晋阳。

困于危城的赵无恤秘密派使臣张孟谈前往韩、魏氏游说,希望从内部瓦解敌人。韩虎、魏驹看不惯智瑶已久,三方打算里应外合共同抗智。智氏的谋臣絺疵曾提醒过智瑶,韩虎、魏驹可能叛变,因为一旦智瑶攻下赵氏,得其百姓良田,就会倒戈攻打韩、魏,如此唇亡齿寒之景,魏、韩不可能不备。然而智瑶不听,只顾贪图眼前利益而无远见。絺疵见状,知智氏家族危亡只在旦夕,便连夜逃至齐国,苟全性命。

是夜,赵无恤亲率士卒引汾水倒灌智家军团,智家军仓促救水,军营大乱。韩、魏两家部队,乘势从两翼夹攻,赵无恤亲率劲旅,奋勇直前,生擒智瑶,立即斩首。大火焚烧智府,智氏全族几乎均被烧死。

翌日,宝居阁前一衣衫褴褛的女孩叩门,身上掉落下一纹有宝居阁图腾的荷包。

“阁...阁主...救我”智灵儿声音低沉嘶哑。

赵、魏、韩瓜分了智氏家族领土,智灵儿为替族人报仇,再次潜伏至赵家府邸,同一间茅房。赵无恤前来小解,正好撞见智灵儿。再次见面,只有仇人间的血海深仇。赵无恤一把夺过智灵儿的尖刀扔进便坑。“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回来,我只当没有看到过你。”赵无恤说。

“我恨你,你杀了我吧。”智灵儿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自古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我曾发誓要做这世间最强的人,不再受人欺凌。你曾有恩于我,我且放你一条生路。”赵无恤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到。

数日后智灵儿又埋伏在赵无恤必经之地,桥下柳树边,被逮捕斩首。赵灵儿眼前又浮现出他们幼时一起嬉笑玩闹的场景,只是春光依旧在,人心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