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迂回曲折苦无获

李瑁没读过现代刑侦学，但看过现代刑侦剧，所谓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正常的破案流程是先进行勘察和外围证据收集，逐步推断出嫌疑人画像，再聚焦这个嫌疑人搜集关键核心证据。

然而古代的刑侦技术和手段都落后得可怕，既没有DNA分析，也没有飞箭轨迹推断，想锁定嫌疑人难上加难。

而在没有初步外围证据的情况下，一个人一个人排查，吐蕃使团那么多人，没有三五个月是完成不了的。

李瑁没有那么多时间，李隆基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李瑁只能赌，赌赢了，盆满钵满，赌输了，他还是皇子，李隆基又不会要他的命。

因此李瑁欣然作出了选择，先行猜测嫌疑人，直接针对他进行关键核心证据搜集，从而大大缩短调查时间。

而他的第一怀疑对象，毫无疑问就是苏拉泽。

纵览整个吐蕃使团，唯一有心气有胆量有手段，临时起意刺杀大相的，只他一人。

李瑁笑道：“别急啊，才问了一个人而已。”

他想了想，对金吾卫道：“太低等的不用叫了，把卫兵拎一个过来吧。”

卫兵是个壮汉，上过战场，浑身健硕的古铜色肌肉，比起两名穿着铠甲的金吾卫还要魁梧。

他比刚才那个马夫还要嚣张，见过战场血腥的人对大唐都有着天然的仇恨，一进来就怒眉瞪眼地看着李瑁，用不标准的中原话道：“如果那晚是我们守卫，大相根本就不会死。你们的人都是脚软的兔子，战场上打不赢我们，宴会上也打不赢刺客。”

他的这番话激怒了两名金吾卫，不等李瑁说话，三人扭打在了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撞翻了屏风和铜盆。

直到曹宇赶来，喝住二人，才将混乱的局面控制住，另外换了两名金吾卫，押着那名卫兵坐下。

武庆紧张地挡在李瑁前面，李瑁却全程笑眯眯地看着。

“你们大相有那么多敌人，不管是兔子还是乌龟来守卫，他都肯定会死，”直到那名卫兵坐下，他才慢吞吞地开口道，“因为想杀他的是狐狸。”

卫兵愤怒地跳了起来：“胡说！我们大相对人很慷慨大方，没有人不爱戴他。”

他毕竟还记得李瑁是个皇子，还是钦命特使，不敢造次。

李瑁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是吗？你确定吗？你们吐蕃的赞普跟他穿一条裤子吗？愿意把位置让给他吗？其他部落都喜欢他吗？都自愿把土地和牛羊送给他吗？”

一连串的问句把卫兵问蒙了，这些问题他不敢回答，只好道：“想让大相死的人都在遥远的地方，不在长安，他们的手伸不到这里来，你是在吓唬我。”

李瑁冷冷地盯着他，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李瑁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说了，是狐狸想杀他。狐狸就在你们中间。”

卫兵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李瑁是在说凶手在使团当中，不由得心中一凛。

大唐的邸报发出之后，使团当中也曾议论纷纷。

卫兵根本不相信，两个小官哪来的能量雇凶杀人？而且有那么多方法可以中伤太子，为什么非要刺杀大相？

此时，李瑁一语点破，他似有所悟，喃喃道：“是谁？”

李瑁见他对大相忠心耿耿，料定他应该是大相那个部落的子民，这样的人最愿意配合自己调查，于是循循善诱道：“凶犯必然是与大相来往密切之人，因为某些事情起了纠纷，挟私报复，痛下杀手。你是大相的贴身护卫，可曾发现最近一段时间，使团内有谁与大相争吵过？”

卫兵双眼看着天花板，茫然道：“争吵？副使有和大相……不，那不是争吵，副使是不敢违背大相的，而且那件事也并不紧要。然后是金节使，通商使，阿莫克千户长，但他们和大相都相安无事，没有矛盾。我想不出来了……”

李瑁紧紧盯着他，轻声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苏拉泽呢？”

卫兵的眼中出现了跟马夫一样的不屑，并且不在乎公开表现出来：“那个混血的杂种吗？不，他就是一条狗，能被大相责骂是他的荣幸。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能低着头，弯着腰，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大相死了，没有主人的狗在吐蕃不会好过的，就算是赞普，也不会拯救他。”

这似乎更印证了武庆的猜想，兀论样郭是苏拉泽唯一的靠山，他没有理由推翻自己的靠山，让处境变得更加不堪。

但李瑁并不死心：“我听说苏拉泽有突厥的血统，他的心是偏向突厥还是吐蕃呢？”

卫兵蔑视一笑：“突厥也不欢迎杂种，他去哪里都是一条狗。尊贵的皇子殿下，你多虑了。我从没见过苏拉泽敢反对大相的命令，他连我的话都不敢反驳。我保证，他如果有别的想法，我早就掐死他了。”

卫兵的证言进一步否认了李瑁的怀疑，苏拉泽在吐蕃使团成员的眼中显得逆来顺受，纯良听话，没有任何作案的可能。

武庆偷偷看向自己的主子，如果不是苏拉泽，那下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会是谁呢？

把卫兵送走后，金吾卫进来禀报道：“大王，下一个要提谁？”

李瑁抬手道：“等等，让我想想。”

他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他的第六感都很强，并且帮助他在从政为官的路上披荆斩棘，提前发现那些看起来几乎无法察觉的风险隐患。

他非常确定，苏拉泽很危险，和自己一样，有着找到机会决计不会错过的狠绝。

唯一的区别，就是自己出身血统高贵，行事可以没那么多顾忌，而苏拉泽身份特殊卑微，因此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一个尽可能保全自己的万全之策。

他灭掉所有烛火正是出于这种考虑，要将所有罪证湮灭在黑暗里，让后来者无从追查。

武庆的猜想从逻辑上来说完美无缺，要破这个死局，那就必须找到他杀兀论样郭的动机，而且是必须要把兀论样郭置于死地的动机。

他想了很久很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不准备再提人的时候，李瑁开口了：“把晚上陪兀论样郭睡的女人找来，有几个找几个。”

“啊？”武庆、金吾卫都露出了惊愕莫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