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露水还凝在苍梧学院的飞檐斗拱上，七十二座观星塔刺破晨雾，在启灵广场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我跪在青玉祭坛中央，膝盖早已被阴阳鱼阵眼渗出的寒气浸透。三年来每日寅时采集的朝露精血在瓷瓶中轻晃，倒映出观礼席上秦无炎讥诮的嘴角——他怀中玄冰剑匣微启，雪蛟的吐息正将邻座少女的翡翠耳坠冻成冰晶。
“寒门贱种也配用正午阳气最盛时启灵？“东侧看台传来嗤笑。紫衣少女指尖的九转琉璃塔折射出虹光，塔中囚禁的风精正用头撞击结界，在她皓腕留下淡青淤痕。“要我说，这等下等人就该直接扔去饲喂噬者......“
戒律长老的铜杖第三次敲击地面，杖首囚牛兽瞳泛起血光。我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数清了三百六十五颗嵌在鎏金椅背的夜明珠——这是寒门子弟十年苦修也换不来的半颗灵石价值。
“契约者南宫亦海，启灵！“
瓷瓶碎裂的脆响淹没在镇魂铃的嗡鸣中。精血溅上青铜古鉴的瞬间，镜面浮现的并非我的倒影，而是块通天彻地的残破石碑。碑身裂纹间涌动的银光如活物缠绕腕间，观礼席爆发的惊呼骤然失真，仿佛隔着万丈深水。
“这是...噬灵碑？！“戒律长老的铜杖脱手坠地，杖身饕餮纹疯狂蠕动，“闭兑门！锁七杀！“
太迟了。
当碑顶“时“字仙文亮起时，左眼视野开始剥离色彩——秦无炎剑匣窜出的雪蛟凝固在半空，冰晶鳞片折射出三百个正在晶化的我。皮肤下的血管被银纹侵占，青玉地砖以指尖为圆心化作流沙。
“时阶契约兽......“院长陆九渊的白须无风自动，浑浊瞳孔倒映碑文，“青冥历二百三十七年霜月，寒门子唤醒虚空蝶，大凶。“
剧痛如银针刺入骨髓。晶化从指节向心脏蔓延，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琉璃碎裂的脆响。观礼席乱作一团，紫衣少女的琉璃塔轰然炸裂，风精裹挟碎片在结界内横冲直撞，削去某位长老半截白眉。
“他在吞噬启灵阵！“戒律长老结印的双手渗出黑血。七十二道血色锁链自祭坛边缘升起，却在触及碑影时化为银沙。
混沌中有冰凉藤蔓缠住手腕。林青梧不知何时突破结界，九心莲的清香混着她颈后天启教烙印的血腥味：“别动，晶纹在侵蚀心脉。“
她指尖绽放的淡青色莲花突然染上墨色。碑文在此刻倒转，银液从鼻腔倒灌肺叶，将记忆拽回十岁那夜的雨幕。
“哥哥，窗台在发光......“妹妹踮脚触碰青铜残片，月光下的侧脸竟与林青梧重叠。银纹顺她青白皮肤攀爬，我想尖叫却被道纹封喉，只能眼睁睁看着银光在她眉心凝成“时“字。
“圣子归位......“
颅内轰鸣的颂唱与记忆中的惊雷重叠。母亲临终前塞入襁褓的青铜片，父亲书房暗格里写着“破仙镜“的帛书，还有那夜从房梁滴落、将妹妹石化的银液——此刻正从碑文裂缝中倾泻而下。
虚空蝶的残影裹挟我们坠落深渊。最后一瞥中，院长袖中滑落的半枚玉符刻着“镜“字，与母亲遗留的青铜残片严丝合缝。
坠落终止于银色汪洋。林青梧的藤蔓在虚空中疯长，绽放的三百朵九心莲中央蜷缩着婴儿，每个额间都嵌着仙文碎片。
“这里是噬者诞生的子宫。“她抚过花瓣，婴儿们突然齐声啼哭，“每当你使用时阶之力，就有一个......“
震耳欲裂的破碎声打断话语。头顶虚空裂开巨缝，灰袍人的触须探入空间，末端镶嵌着观礼弟子的眼球。秦无炎扭曲的面孔在眼球表面浮现，他太阳穴处蠕动的肉瘤已绽开第三只竖瞳。
“钥匙该物归原主了。“
林青梧突然将我推入最近的九心莲。在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沾血的指尖划过我晶化的左眼：
“下次轮回...别捡那枚青铜片......“
银潮退去后，我站在往生殿的回廊中。两侧壁画描绘着历代圣子的死亡：有人被仙文蚀尽血肉，有人化作噬者吞噬同门，第两百七十一幅赫然是我的肖像——晶化的身躯正在吞噬林青梧。
“很壮观不是吗？“萧烬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他掌心的幽冥火照亮壁画角落的小字：南宫亦海，天权历二百七十年荧惑守心时诞，母系血脉存疑。
火光突然暴涨，将我的肖像付之一炬。“记住，每次轮回都会丢失些东西。“他弹指间火苗化作青鸾，“比如上辈子，你曾为我挡下秦无炎的冰魄针。“
青铜残片在怀中发烫。当我将血抹在残缺的“镜“字上时，往生殿轰然崩塌，露出下方倒悬的镜渊——无数个南宫亦海在镜中厮杀，有人持剑斩灭九心莲，有人与噬者七号同归于尽。
“又见面了。“镜中的院长陆九渊正在给婴儿额间刻文，那孩子胸口嵌着与我相同的青铜片，“这次能撑过三章吗？“
虚空蝶突然冲破镜面，翅翼掀起的时空乱流中，我窥见秦无炎剑穗上的天启教日轮玉坠——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那枚一模一样。
重返祭坛时正值子夜。血月高悬，观礼席上的尸体皆被银纹覆面，林青梧的九心莲正在吞噬戒律长老的尸身。碑影中的仙文“时“字已补全三笔，我的右臂彻底晶化。
“欢迎回家。“七号噬者从地脉裂缝中爬出，额间“镜“字仙文与青铜残片共鸣，“现在，让我们完成三百年前的......“
虚空蝶发出凄厉尖啸。当时空道纹贯穿噬者头颅时，我听见体内传来琉璃碎裂声——晶化已蔓延至心脏。
再次睁眼是在碑林。三百块噬者碑环绕着中央的青铜巨门，每块碑文都记载着我的死法：被雪蛟撕碎、遭九心莲反噬、在镜渊被另一个自己斩杀......
“这是你的第一百次轮回。“巨门上的仙文突然流转，化作母亲怀抱婴儿的浮雕，“当青铜残片集齐时，门后的真相会吞噬所有......“
林青梧的藤蔓突然刺穿碑体。她心口的噬者烙印正在吞噬仙文，九心莲藤上绽放的却是秦无炎的脸。
十、时茧终局
虚空蝶的残影最后一次振翅。当血月被时空乱流绞碎时，我抱着青铜残片坠入深渊。下方等待的七号噬者张开巨口，额间“镜“字仙文与残片拼合成完整纹路。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听见院长与虚空对话：
“培养皿编号101号实验体已回收。“
“记忆清洗进度97%，准备投放下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