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91年的伦敦

经过多年的治理，1991年的伦敦基本已经摘掉了“雾霾之都”的帽子。

大文豪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荒凉山庄》里描述的那种“沁入人心深处的黑暗”彻底成为了历史。

然而，1991年7月30号这天，伦敦的天空却突然被一阵浓雾笼罩，颇有几分五十年代“雾都”的风范。

即使外面街道上的能见度不足五十米，艾德蒙还是免不了被母亲叫醒的命运。

“艾德蒙，快起床，今天上午我给你预约了牙医。”

十多分钟后，床上的艾德蒙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闹钟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就不该把那句该死的“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翻译给母亲艾莲娜听。

现在好了，艾德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从放暑假开始，他就再没享受过一次“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待遇。

“艾德蒙，别磨磨蹭蹭的，快下来吃早饭，再不下来燕麦粥就凉了。”

见艾德蒙迟迟没有动静，楼下的艾莲娜开始大声催促了起来。

听到“燕麦粥”三个字，艾德蒙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老伦敦“正米字旗”，艾德蒙深受父亲威廉的影响，对燕麦粥这种黏糊糊的食物深恶痛绝。

在上个世纪的英格兰人眼里，燕麦是牲畜吃的东西。

当时的英格兰还有一句专门讥讽苏格兰人的老俗语，“燕麦只配喂马和苏格兰人。”

虽然进入二十世纪以后，燕麦粥因为营养又实惠，得到了不少人的大力推广，但是想要彻底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还是很困难的。

二十世纪初时曾经有过这样一篇报道：

伦敦布拉德福救济院根据新条例推出了新的菜品，院方用燕麦粥替换了此前的茶。

救济院里的女士们刚刚到齐，看到这一情形便都纷纷离开了食堂。

虽然救济院的院长解释称，“燕麦粥是用三盎司燕麦、一磅水、半盎司糖蜜制作的，为了提味还添加了一些盐。”

但是女士们根本听不进院长的苦口劝言，把自己在单人房里关了一个星期。

能让吃惯了黑暗料理的英格兰人如此抵触，可见燕麦粥的味道有多难吃。

艾德蒙的母亲艾莲娜虽然不是习惯于食用燕麦粥的苏格兰人，但她却出生在美国。

而让燕麦这种粗粝的食物彻底翻身的，正是大洋对岸那些该死的美国暴发户。

十九世纪末，有“燕麦之王”称号的美国商人费迪南·舒马赫开发出快熟燕麦。

他还通过大量的广告，大力宣传“燕麦营养丰富，有很强的饱腹感，相比肉类更适合作为早餐食用。同时，食用快熟燕麦还能大大节省做早餐的时间。”

到了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燕麦凭借低廉的价格和极强的“抗饿性”走上了越来越多家庭的餐桌。

以艾德蒙一家的家庭条件，自然不需要从伙食上省钱。

但是艾莲娜却对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宣扬的“燕麦营养丰富，是有益身体的绿色食品”一说深信不疑，认为食用燕麦粥是健康生活的标志。

后世欧美的“反智主义”之所以能够盛行起来，全是现在这些“拿钱办事”的“砖家”们挖的坑。

不过，不管怎么说，艾莲娜在厨房里的权威是艾德蒙没法反抗的。

想到这，艾德蒙不再磨蹭，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床下。

刚才为了看清楚闹钟上的数字，艾德蒙往床边挪了挪，结果就导致了这场意外。

“嘶~”

艾德蒙伸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个大包。

“出什么事了？”刚刚的响动惊到了楼下的艾莲娜。

“没……没事。”艾德蒙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答道，“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说完，艾德蒙赶紧拿起床头放着的T恤衫给自己换上。

他可不想吃已经凉掉的、黏糊糊的燕麦粥，因为那味道让他觉得特别的恶心。

……

等艾德蒙换好衣服，洗漱完毕走下楼，老爸威廉和前几天一样，已经早早地离开了。

就是不知道，他是提前跑路了。还是和暑假刚开始的那几天一样，灌了满满一肚子的燕麦粥才出的门。

艾德蒙面无表情地吃完了餐盘里的早餐，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

接着，艾德蒙又朝着窗外来了看，窗户外面雾蒙蒙的天色让他紧紧地皱起了眉。

“妈，外面的雾这么大，开车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艾德蒙常去的那家牙医诊所位于伦敦中部的哈默史密斯-富勒姆区。

那里虽然毗邻艾德蒙一家现在居住的旺兹沃思区，但是两者之间的距离也有五、六公里远。

艾莲娜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回答道，“没事儿，待会我们不开车，直接走路过去。”

“走路过去？你确定？”

艾德蒙一脸的惊讶，老妈该不会是又听信了哪个“健康专家”的忽悠，觉得饭后步行五、六公里有益身体健康吧。

知子莫若母，艾莲娜一眼就看出了艾德蒙的那点小心思。

“放心吧，不是去原来那家牙科诊所。”

听到不是去原来那家诊所，艾德蒙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过，现在还没到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没准艾莲娜换了一家更远的诊所。

“那你预约了哪家牙科诊所？”艾德蒙问道，“之前那家诊所出什么事了嘛？”

“唉……”艾莲娜叹了一口气道，“老鲍勃的年纪太大了，上个月一不小心拔错了一颗牙，结果赔了一大笔钱，所以他打算退休了。”

老鲍勃就是艾德蒙一家常去的那家牙科诊所的牙医。

艾德蒙也不清楚老鲍勃的年纪有多大，只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头上的头发就掉的没剩几根了。

不过，英国人秃顶的年纪向来很早，所以也不能就这么判定当时老鲍勃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至于艾莲娜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老鲍勃的情况，那是因为艾莲娜是他和他诊所的法律顾问。

“好在老鲍勃退休之前，给我介绍了一位新的牙科医生，格兰杰医生新开的牙科诊所就在旺兹沃思区，距离我们家不到两公里。”

看艾莲娜这幅熟悉的样子，艾德蒙估计，这家新开的牙科诊所的法律业务还是她在负责。

不过这样也挺好，谁都知道开牙科诊所在伦敦是暴利行业。

有艾莲娜这层关系在，至少艾德蒙一家不用担心被当成冤大头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