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声响如利刃划破寂静,青玉镇纸狠狠砸在孙嬷嬷脚边,瞬间碎成三截,碎片飞溅,折射出冰冷的光。
李昭阳死死盯着案上簇新的《法华经》,那明黄的经页似是刺目的火焰。
腕间金镶玉镯子不断碰在紫檀木案上,叮当作响,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头。
她怒声道:“嬷嬷倒是说说,这《法华经》要抄几遍才够赎本宫的罪过?”
孙嬷嬷垂首,目光避开满地碎瓷,鬓角冷汗浸湿了石青色宫绦,那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一丝凉意。
她颤声道:“殿下慎言,皇后娘娘是忧心您前些日子惊了神魂......”
“是忧心本宫,还是忧心本宫查驸马案查到李盛泽头上?”
李昭阳霍然起身,绯色裙裾如红色的浪涛扫过满地狼藉,发出沙沙的声响。
博山炉青烟被劲风猛地撕碎,那青烟如缥缈的幻影,露出她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惊心,似是一滴凝固的血。
老嬷嬷猛地跪倒,额头重重磕在碎玉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下明鉴,驸马夭折之事与娘娘绝无干系!”
血珠顺着皱纹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洇出暗红的花,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玲玲捧着缠枝莲纹铜盆进来时,那铜盆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正撞见主子将整叠宣纸掷进火盆,宣纸在空中飞舞,像一只只灰色的蝴蝶。
墨迹未干的“观自在菩萨”在火舌里蜷缩成灰,火舌舔舐着纸张,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呛人的烟雾弥漫开来,呛得李昭阳扶着窗棂咳出泪来,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一丝苦涩。
檐角铜铃被北风摇得发狂,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是北风吹奏的悲歌,盖住了她喉间那句:“母后,您非要逼得我成孤家寡人么?”
三日后,万安寺。
青石阶上覆着薄霜,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李昭阳踩着织金绣履踏碎最后一阶残雪,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山门处跪着个素衣妇人,一步一叩首,每一次叩首,额头与地面碰撞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额间血痕染红了“大雄宝殿”的匾额,那红色在白色的匾额上显得格外刺眼。
“求菩萨让我儿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那呢喃被寒风卷着,如幽灵的叹息扑在李昭阳貂绒大氅上,带着一丝寒意。
玲玲要去接妇人手中线香,却被主子攥住手腕,那力度仿佛要嵌入玲玲的肌肤。
“若真有菩萨,怎容得本宫生辰那日,凤仪宫往各宫送的是季辰大婚的喜饼?”
李昭阳仰头望着垂眸浅笑的菩萨金身,那金身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供案上长明灯忽然爆出灯花,“噗”的一声轻响,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
夜半禅房漏进一缕月光,如银纱般洒在李昭阳枕边冷透的素斋上。
她盯着那素斋,心中五味杂陈。
忽听得瓦当轻响,那声音像是夜的低语。
推窗见谢安鑫倒挂在檐角,手中晃着个油纸包:“殿下三日未进荤腥,臣斗胆......”
话未说完,油纸包已被金簪钉在梁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李昭阳望着簌簌落下的桃花酥碎屑,那碎屑如雪花般飘落。
簪尖抵住他喉结,那冰冷的触感让谢安鑫微微一颤。“三年前秋狝,你当真在御马监喂马?”
谢安鑫喉结在簪尖下滚动,笑得眉眼弯弯:“臣若说那时在终南山修道,殿下信么?”
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云板闷响,那声音沉闷而悠长,惊起满山寒鸦,寒鸦的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回宫途中,马车在道路上颠簸前行,车窗外,树木如黑色的剪影飞速后退。
李昭阳坐在车内,手中攥着谢安鑫连夜绘制的北斗七星图,指节抵在檀木食盒边缘发白,她的心情如这寒冷的天气一般沉重。
想起宫中的种种纷争,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
卯时未至,公主銮驾已冲开宫门。
李昭阳攥着谢安鑫连夜绘制的北斗七星图,指节抵在檀木食盒边缘发白。
玲玲正要掀帘,忽听得宫道尽头传来金吾卫佩刀相击之声,那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殿下,前头像是......”
小丫鬟话音未落,疾驰的马车猛然刹住,车身剧烈晃动,发出“嘎吱“的声响。
李昭阳扶住晃动的食盒,嗅到风里混着铁锈味的血腥气,这味道她太熟悉,三年前李盛泽坠马时,浸透玄甲的就是这般腥甜。
那血腥气仿佛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宫墙西角的乌鸦突然成群惊起,黑压压掠过彤云密布的天空,翅膀扇动的声音如一阵狂风。
谢安鑫无声地按住腰间软剑,望着远处凤仪宫方向渐次熄灭的宫灯,嘴角笑意终于淡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
宫墙夹道忽起一阵腥风,那风带着血腥和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昭阳的织金裙裾扫过青砖缝里凝结的血渍,发出沙沙的声响。
李佑恩提着鎏金错银宫灯迎面撞来,灯罩上“凤仪”二字在灯光下闪烁,晃得她瞳孔骤缩。
“皇姐好大的孝心!”
少年皇子将灯笼重重摔在墙根,琉璃罩子应声而碎,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夹道中回荡。
火苗舔上李昭阳曳地的貂绒大氅,那火焰发出“呼呼“的声响,带着一丝灼热。“母后头痛症犯了三天,你倒跑去寺庙躲清闲!”
玲玲慌忙扑灭火星,那火星溅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却见主子抬手将食盒往身后藏了藏,这个细微的动作中,藏着李昭阳的一丝紧张。
这细微动作落在李佑恩眼里,顿时化作一声冷笑:“怎么?又要拿这些破斋饭讨父皇欢心?”
玄色云纹靴猛地踹向漆盒,熬了整夜的八珍菌菇汤泼在朱红宫墙上,像道未愈合的刀疤。
那汤汁飞溅的声音和落地的声响,仿佛是李佑恩愤怒的宣泄。
李昭阳盯着裙摆溅上的汤渍,耳边嗡嗡作响,那声音仿佛是她内心愤怒的回响。
三日前凤仪宫送来的喜饼也是这般泼在驸马灵前,枣泥馅混着纸钱灰,烫穿了青石地砖。
那场景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让她的愤怒愈发不可抑制。
“让开。”
她喉间滚着淬毒的字眼,指尖掐进掌心旧伤,那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当年李佑恩的生母张婕妤被赐自裁,也是用这般怨毒的眼神盯着她襁褓中的幼弟。
那眼神仿佛一把利刃,刺痛了李昭阳的心。
李佑恩突然抓起碎琉璃抵住咽喉,声调陡然凄厉:“皇姐不如直接杀了我!就像当年......”
话未说完,胸口骤然剧痛。
李昭阳绣鞋碾着他滚了金线的交领,将他死死按在犹带霜花的砖地上。
那霜花在鞋底的碾压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当年张婕妤悬梁用的白绫,是母后赐的。”
她俯身时金镶玉禁步砸在李佑恩脸上,串珠崩裂的声音像是谁咬碎了牙齿,那声音清脆而刺耳。“你五岁那年染天花,是本宫跪在奉先殿求了三天三夜!”
远处传来云板闷响,惊飞栖在琉璃瓦上的乌鸦,乌鸦的叫声在天空中回荡。
李昭阳忽然嗅到李佑恩袖口若有似无的龙涎香,这是父皇独用的熏香。
那香气如一丝不祥的预兆,让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
她正要起身,忽见少年袖中寒光一闪。
那支嵌着东珠的凤头簪竟是母后及笄时的旧物,此刻正朝着她心口刺来。
“殿下当心!”
玲玲的尖叫混着利刃破空之声,那声音尖锐而刺耳。
李昭阳急退时后腰撞上宫墙浮雕。
狰狞的睚眦兽首硌得骨头发疼,她眼睁睁看着簪尖逼近咽喉,忽然想起驸马咽气时喉间那点猩红,也是这般梅花大小的血珠。
那血珠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让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簪尖离咽喉半寸时,檐角积雪簌簌落下,那声音如细微的叹息。
李昭阳瞥见谢安鑫的玄色衣角掠过重檐歇山顶,瓦当上未化的薄霜映出一道残影,像极了三年前终南山巅的剑光。
簪尖刺破玄色箭袖时,谢安鑫腕间佛珠应声而断。
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地上,有几颗滚进泼洒的菌菇汤里,裹着殷红血迹浮沉。
那珠子滚动的声音和汤汁的波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命运的交响曲。
“臣僭越了。“谢安鑫将刺穿手掌的金簪甩向宫墙,东珠撞碎在琉璃瓦上,迸溅的粉末混着雪沫簌簌落下。
他垂下的右手掌心血如泉涌,却用左手稳稳将李昭阳挡在身后,素日含笑的眉眼凝着终南山巅的寒霜。
李昭阳盯着他袖口晕开的血花,恍惚看见驸马咽气时攥着的那方染血帕子。
喉间蓦地涌上腥甜,她突然发狠推开眼前人,织金绣履重重碾上李佑恩的手腕。
“当年你娘悬梁的白绫,就该缠在你脖子上!”
尖头履踢在少年肋下发出闷响,金线绣的鸾鸟沾了血污,振翅欲飞的模样倒像是在挣扎。
李昭阳鬓边累丝金凤钗坠下珍珠,砸在李佑恩眼角,溅起的水光不知是泪还是血。
四个金吾卫从月洞门冲进来时,正撞见公主攥着半截碎琉璃要往皇子颈间划。
谢安鑫从背后箍住她腰肢,染血的手掌捂住她眼睛,“殿下,凤仪宫的灯全亮了。”
李昭阳在混沌中嗅到浓重的龙涎香,这香气从李佑恩破碎的衣襟里漫出来,混着血腥气往人骨缝里钻。
那香气和血腥气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万安寺,那素衣妇人叩首时额间渗出的也是这般暗红。
“皇姐好威风。”
李佑恩被侍卫搀着起身,玉冠歪斜地挂下一缕黑发,衬得嘴角血痕愈发刺目。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烫伤疤痕:“拜您所赐,这道疤每逢雨夜就疼得钻心。“
李昭阳瞳孔骤缩,那是五岁那年李佑恩打翻她药碗留下的痕迹。
记忆里的哭喊声突然冲破桎梏,她看见母后命人将滚烫的汤药浇在张婕妤灵位前,青烟缭绕中浮出幼弟惊惧的脸。
那场景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让她的情绪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宫墙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谢安鑫敏锐地听出是王公公的千层底官靴。
他暗扣三枚铜钱在掌心,却见李昭阳猛地挣开禁锢,染着蔻丹的指尖戳在李佑恩心口:“疼?本宫剖心取血的滋味,你要不要尝?”
“圣旨到——”
尖利的通传声刺破黎明,惊得满院乌鸦振翅乱飞,那翅膀扇动的声音如一阵狂风。
王公公捧着鎏金漆盒转过影壁,恰看见李昭阳将李佑恩抵在宫墙浮雕上。
睚眦兽首的利齿刺破皇子肩头,血顺着《女诫》石刻流进砖缝,竟与三年前驸马咽气时屏风上的血迹如出一辙。
老太监的拂尘扫过满地狼藉,漆盒里奏折露出“御史台联名”几个朱砂小楷。
他抬眼望向谢安鑫尚在滴血的手掌,浑浊瞳孔映出凤仪宫方向飘来的青烟,那是皇后晨起礼佛的檀香。
“传陛下口谕。”
王公公突然抬高声调,目光却落在李昭阳沾血的裙裾上,“今晨观星台奏报,紫微垣有荧惑守心之相。”
他故意顿了顿,拂尘尖扫过李佑恩染血的衣襟,“着令各宫......静思己过。”
李昭阳盯着老太监皂靴上沾的墨迹,那是父皇批阅奏折时惯用的松烟墨。
她忽地轻笑出声,腕间玉镯撞在宫墙上裂开细纹,那清脆的开裂声仿佛是她对命运的嘲讽。“好个静思己过,父皇是怕本宫查出秋狝围场的马奴姓赵吧?”
王公公的拂尘剧烈一抖,漆盒里突然滚出个鎏金竹节佩。
李昭阳呼吸停滞,这分明是驸马出征前她亲手系上的平安符,如今却沾着漠北的黄沙。
宫墙外的乌鸦突然齐声哀叫,谢安鑫望着天际聚拢的彤云,想起昨夜绘星图时窥见的天狼星异动。
他默默将碎成两半的佛珠踢进血泊,铜钱边缘已割破掌心,却不及心头泛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