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砂之瞳

星陨大典的祭坛泛着尸蜡般的光泽,我踏上玉阶时,七十二盏人皮灯笼突然自燃。火光照出琉璃地砖下的真相——哪有什么祥云纹,分明是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孔嵌在琉璃中,每张脸都长着我的眉眼。

“少卿大人,请执圭。”国师递来的玉圭触手滚烫,圭身刻满《燃灯录》的殄文。当我的影子投在祭坛中央的浑天仪上时,仪轨突然逆旋,二十八宿星官的眼珠从铜铸眼眶中弹出,滚落脚边化作血色骰子。

“寅时三刻,荧惑守心。”国师唱诵的祝词带着铁锈味,他袖中滑出的不是祭天金册,而是半截脊骨。当脊骨插入浑天仪轴心时,我望见骇人景象——那些星官眼珠化成的骰子,点数正是我每世轮回的死亡次数。

袖中浑天仪碎片突然跳动如活物,我佯装失手打翻玉圭。圭身碎裂的刹那,七十二张人皮灯笼同时炸裂,火雨中浮现出阿箬的身影。他赤足踏着琉璃下的面孔走来,腕间金环刻满逆转的《连山》卦象。

“师兄还是这般莽撞。”阿箬指尖轻点,碎玉圭竟在空中重组为星骸剑,“这祭坛下的三万六千张星骸面皮,可都是你的杰作。”

剑锋刺来的瞬间,我故意让左臂迎上刃口。当星骸剑啜饮鲜血时,整座浑天仪突然坍缩成青铜棺椁——正是永初三年那具!棺盖洞开的刹那,我望见十二岁的自己被铁链悬在棺中,天灵盖插着的七枚卦签正渗出星髓。

“时砂之瞳,开!”

我嘶吼着挖出左眼按在棺椁上,剧痛换来的视野里,整座皇城显露出真实形态:宫阙飞檐皆是森森白骨,金水河涌动着星官脑髓,而端坐金銮殿的太祖皇帝,竟是阿箬操纵的青铜傀儡!

阿箬的叹息声混着骨铃轻响:“何必呢?”他掀开祭袍下摆,露出由星骸拼接的双腿,“当年你我共修《燃灯录》,是你先动了分魂续命的念头。”

星骸剑突然软化,剑柄睁开九只瞳孔凝视着我。当其中三只瞳孔流出黑血时,浑天仪棺椁中射出青铜锁链,将我拽入棺内与十二岁的自己相融。濒死之际,我听见三百个时空的阿箬在齐声诵咒:“…星髓凝时砂,燃灯照古今…”

再睁眼时,琉璃砖下的面孔正在哀嚎。我的左眼重归完好,瞳仁却化作流转的星砂。阿箬的祭袍无风自动,露出心口镶嵌的浑天仪——那核心转动的,正是我前世被炼化的魂魄!

“时辰到了。”国师突然扯下面皮,底下是祖父腐烂的脸。他手中的脊骨祭器插入自己天灵盖,脑浆喷溅在浑天仪上,凝成血色星图——正是我在三百次轮回中修改过的所有命轨!

祭坛突然塌陷,我们坠入沸腾的星髓池。阿箬拽着我的发冠在液态星辰中下潜,指向前方漂浮的青铜门——门扉上刻着三百童男童女的尸体,他们的手掌彼此相连,拼成北斗吞月的凶象。

“这才是真正的星陨大典。”阿箬的声音在水波中扭曲,“每颗陨星都是个被抹杀的裴昭,而你我...”他忽然将我推向青铜门,“...不过是星髓中的倒影。”

门扉开启的刹那,我看到骇人真相:门后是浩瀚无垠的星骸汪洋,无数个阿箬正在打捞星辰。他们每捞起一颗星骸,现世就多出一具青铜棺椁,而端坐棺中的“我”,心口都插着柄刻有日期的星骸剑。

“三月初七的钥匙...”阿箬将星骸剑刺入我丹田,“...其实是你的初死之日。”

剧痛中,三百世记忆如毒蛇撕咬灵台。我终于看清最初轮回的景象:永初三年三月初七,我因窥见星骸真相被国师灭口,濒死之际动用禁术将魂魄封入浑天仪——而那具浑天仪,正是阿箬的心脏!

星骸汪洋突然沸腾,所有阿箬同时转头望来。他们掌心的星髓凝成锁链,将我拖向深渊。在意识溃散前,我咬碎舌尖喷出魂血,血雾中浮现出祖父真正的遗言:“弑星骸者,必为星骸...”

青铜门轰然关闭的瞬间,我引爆丹田中的星骸剑。幽蓝火焰顺着锁链逆流而上,将星髓汪洋烧成琉璃穹顶。阿箬们的惨叫声中,我望见每个星骸都映着张绝望的脸——那些竟是被篡改记忆的历代帝王!

“师兄果然没让我失望。”真正的阿箬从火焰中走出,他心口的浑天仪正在龟裂,“星髓燃尽时,你就能看到...”

爆炸的气浪掀飞琉璃穹顶,我们坠回现世的祭坛。国师的尸体正在晶化,他手中的脊骨祭器显露出真容——竟是我第一世用的星骸剑!而太祖皇帝的青铜傀儡轰然倒地,露出体内密密麻麻的《燃灯录》竹简。

“时辰重置了。”阿箬指着开始倒流的漏刻,“但这次,你带着时砂之瞳。”

当三月初七的晨光再次洒入钦天监时,我腕间的燃灯印记变成了吞噬星辰的黑洞。案头《星变奏疏》的墨迹未干,而这次我清晰看到,自己昨夜写的根本不是奏章,而是《燃灯录》的第三百零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