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斯山脚下的阴影被晨曦染成暗紫色时，苏云河正在调试第三台微波钻机。他的防护面罩上凝结着细密的冰晶，每次呼吸都会在头盔内部绘出转瞬即逝的白雾。控制屏的蓝光刺破火星晨昏线的朦胧，映出身后俄罗斯地质学家安德烈棱角分明的侧脸。
“脉冲间隔调到0.15秒了，介电损耗温度还是压不住。”安德烈的俄式英语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他粗壮的手指划过全息界面，一组橙红色的数据流在两人之间炸开，“干冰层开始升华了——看看这压力曲线！”
苏云河没说话，他的视线锁定在钻杆应力监测图上。五小时前刺入极冠冰层的钛合金钻头，此刻正以每分钟3.7毫米的速度在干冰与水冰的混合层中挣扎。透过穹顶基地的观测窗，他能看见远处钻探塔顶端的磁控管阵列，那些缠绕着超导线圈的金属结构在稀薄大气中泛着冷光，像一簇扎根在红土中的机械珊瑚。
“上个月模拟实验的参数给我。”苏云河终于开口，声音被头盔的降噪系统滤得失真。他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快速滑动，调出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提供的介电常数模型，“把微波频率从2.45GHz降到2.38GHz，脉冲间隔缩到0.1秒——水冰的介电损耗峰值区会右移。”
安德烈挑起眉，络腮胡在面罩下微微颤动：“你知道这会让穿透深度降到0.4米？剩下的冰层……”
“总比让钻头卡死在升华的二氧化碳里强。”苏云河点击确认键，钻探塔顶端的六边形散热片突然喷出白雾，那是磁控管过载保护系统在释放冷却剂。他们的耳机里传来钻杆低沉的嗡鸣，仿佛某种远古巨兽在冰层深处苏醒。
二十分钟后，当钻头终于突破最后三十厘米冰层时，苏云河的耳膜几乎被警报声刺穿。
“压力骤降！冰芯样本室泄露！”日本籍工程师山本太郎的喊声混着电流杂音炸响。苏云河冲向气闸舱，透过观察窗看见银白色的冰芯正从破裂的采样管中喷涌而出，在零下80度的空气中瞬间凝成尖锐的冰棱。他的手指在应急控制屏上快速敲击，启动备用液氮冷冻系统，却听见安德烈在身后冷笑：“你们中国人的设备就像西伯利亚的薄铁皮——看起来闪亮，一压就碎。”
“至少比某些人偷数据的手速快。”苏云河头也不回地反呛。三天前，他刚发现安德烈私自拷贝了基地的地质勘探数据。
冰雾散去时，苏云河终于看清了监测屏上的LIBS光谱分析结果。在波长240纳米的位置，一道异常的光强峰值正疯狂闪烁，超标幅度达到47%。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过氧化氢的特征峰。
“苏工，极冠冰层里检测到H₂O₂！”山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浓度预估0.3%！”
安德烈突然挤到控制台前，厚重的防护服几乎将苏云河撞倒。“这不可能……”他盯着光谱图喃喃自语，“过氧化氢应该在太阳辐射下分解……”
话音未落，穹顶基地的金属骨架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苏云河抬头看见观测窗外原本清澈的淡粉色天空，此刻正被某种诡异的绿光浸染。他的手腕终端震动起来，中国航天中心的紧急通讯代码在屏幕上炸开：
【太阳质子暴预警：10分钟后抵达火星轨道】
“所有数据立即回传地球！”苏云河冲向通讯舱，手指在量子加密协议界面飞快滑动，“山本，启动应急屏蔽程序！安德烈，你去检查……”
他突然顿住。俄罗斯人正站在主控电脑前，手指悬在数据备份键上方，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科技细节锚点
1. 微波辅助钻探系统：基于NASA火星冰矿探测计划原型机改进，2米伸缩钻杆配备5kW磁控管阵列，利用冰层介电损耗加热原理（介电常数ε'=3.15，损耗角正切tanδ=0.02）。通过调整微波频率（2.38-2.45GHz）与脉冲间隔（0.1-0.2秒）控制冰层升华速率。
2. LIBS光谱分析：激光诱导击穿光谱技术，使用Nd:YAG激光器（波长1064nm，脉冲能量100mJ）激发冰芯样本，通过光栅光谱仪（分辨率0.1nm）检测H₂O₂特征峰（240nm处O-O键振动吸收带）。
3. 太阳质子暴防护：穹顶基地采用聚乙烯/硼酸夹层屏蔽层（厚度15cm），配合超导磁环（磁场强度0.3T）偏转高能粒子。数据回传使用量子密钥分发（QKD）协议，密钥生成速率12kbps。
当第一波质子流撞击穹顶时，苏云河正死死盯着数据上传进度条。99.7%的数值在屏幕上凝固，仿佛某种恶意的嘲讽。他的耳机里传来地球指挥中心断断续续的吼声：“……俄罗斯轨道舱……数据截获……”
安德烈早已不见踪影。
山本突然指着观测窗惊呼：“钻探塔！”
苏云河转头看见令心脏停跳的一幕——微波钻机的磁控管阵列正在质子暴中迸发蓝紫色电弧，像一株在风暴中燃烧的钢铁荆棘。他抓起工具包冲向气闸，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头盔里嘶吼：“关停所有磁控管！否则整个基地的电磁屏蔽都会失效！”
在火星稀薄的大气中奔跑就像在胶水里挣扎。苏云河的靴底每次撞击地面都会扬起红棕色尘埃，那些含铁的颗粒粘附在防护服关节处，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细响。当他终于攀上钻探塔时，质子流激发的极光正从头顶倾泻而下，绿光照亮了控制面板上那串熟悉的俄文操作指令。
安德烈果然来过这里。
当苏云河手动切断最后一组磁控管电源时，他手腕上的生物监测仪突然报警——冰芯样本室的辐射剂量飙升至500mSv/h。跌跌撞撞冲回基地后，他发现本该密封的H₂O₂样本瓶，此刻正大开着躺在安德烈的实验台上。
俄罗斯人的防护服静静挂在更衣室，内衬残留着某种淡黄色粉末。山本用镊子夹起一点放入质谱仪，屏幕跳出刺眼的分析结果：
¹⁸⁷Re同位素——丰度0.58%。
苏云河猛然想起三天前那场沙尘暴后，安德烈坚持要单独外出“检查太阳能板”。他抓起通讯器想联系地球，却发现量子加密信道依然被质子暴干扰着。观测窗外，被极光染成翡翠色的冰原上，一架俄罗斯着陆舱正冲破沙尘徐徐降落。
某个远比H₂O₂危险的秘密，此刻已随着未加密的原始数据，永远流向了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