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海岛上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狂风卷着雨点,拍打在车窗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在开车。
艾登一手紧握方向盘,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另一只手上举着的厚厚的书。
书籍纸张材质奇特,上面的笔墨字迹行云流水。
那是艾登亡妻生前手写的原稿。
车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微弱的光束,照亮了前方泥泞的小路。艾登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密密麻麻的树枝不断划伤他所驾驶的高级加长车的车漆,但他毫不在乎。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妻子当年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温度。
“艾登在焚烧肉身的巨大痛楚中坚持了下来……”艾登轻声书里的内容,
车子缓缓停在了那座小教堂前。教堂的尖顶在雨中显得格外孤寂,墙壁上的藤蔓被雨水打得低垂,仿佛也在哀悼着什么。
艾登推开车门,冒雨从车中抬出了一座棺材。
棺材看起来十分沉重,一个人不可能搬得动,但艾登此时的身体似乎因过度悲伤而无所不能,他轻而易举地将棺材抬起,一步一步走向教堂。
教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昏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木头气息。
艾登用无比轻柔的动作将棺材放在祭坛前,俯身深情地吻了吻棺材的顶部,仿佛在亲吻妻子的额头。
“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回到这里了……”艾登轻声对棺材里的人诉说,“回到了我们结婚的地方。”
艾伦环顾四周,往日的回忆历历在目:“你还记得这里吗?你带我到岛上玩,我们在这里第一次接吻,你说我咬到了你的舌头了,然后回咬了我一口;你主动说你想要“吃掉”我,于是我们在这里第一次结合,我们缠绵了十几遍都没有停下;我们还在这里第一次许下誓言,你说你会永远照顾我,永远不离开我……”
艾登轻轻摸着棺材:“但你为什么还是抛下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棺材无法回答艾登。
然后,艾登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大箱子,道:“这里面是你的十二本著作原稿,有混蛋因为你死了就想得到它们。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他们,这些是你的心血,我不会让给任何人。”
艾登一本本地将原稿铺在棺材上:“你一直瞒着我写小说,还那么受欢迎,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作家‘蒂浮生’居然是你。不过我不怪你,夫妻之间也会有些小秘密的,你的小秘密现在被我发现了。”
艾登失笑道:“真是的,就算你知道我喜欢刺激和冒险,连玩游戏都是选最高难度,但开局就让书里的‘艾登’受火刑是不是太惨了一点?”
艾登长吐一口气,遗憾地说:“我很想要看完你写的每一本书都看完,但它们太长,我没有时间了,那群人还在追我。所以……让我们去另一个世界慢慢聊吧,我们一起看你写的小说,我们永远地看下去。”
艾登摆放完每一本手稿后,低声哽咽道:“对不起,我要是早看过你的小说就会知道……你每一本书的男主角都是我的名字……它们是你写给我的情书吗?”
棺材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它只是沉默着。
艾登温柔地抚摸着棺材:“别担心,你不会寂寞的,我马上……就来陪你。”
艾登拿起身边的一桶汽油,开始缓缓地往教堂的地板上倾倒。油的味道刺鼻而浓烈,混合着雨水的湿气,令人窒息。
艾登的脸上依旧平静,他的眼神空洞,却又带着决绝的坚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引擎声。一辆车冲破雨幕,停在了教堂外。车门猛地被推开,一个女人冲了进来,她的头发和衣服早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
女人着艾登大喊:“艾登先生!你抢走你夫人的遗体要做什么!这味道……汽油!你要做傻事吗!快停下!”
艾登没有回头看她。
他只是丢掉手里的空汽油桶,站在棺材旁,手指轻轻抚过棺材的边缘,平静地说:“安妮,真的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帮我调查我妻子的事情,没有你的话,我连我妻子的原稿都找不到。”
说着,艾登从兜里取出了一个打火机。
名叫安妮的女人惊骇地瞪大眼睛,她不敢靠近艾登,怕刺激到他,只能哀声央求:“别这样!你的妻子不会想看到你做这种事情的!”
艾登仿佛没有听到安妮的话,只是说:“我在我的遗嘱里给你留了一笔钱,算是对你一直以来帮忙的谢礼,还请千万不要拒绝。”
“我不要什么钱!我要你活着!”安妮嘶声喊道。
艾登微微一笑,然后,他打开了火机,小小的焰苗燃起,但在安妮的眼中仿佛恶魔在狂舞。
安妮的声音尖锐得刺破了大雨的嘈杂,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你不能这样!求求你,别做傻事!”
艾登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不明白,安妮。我爱她,爱她的一切——“你不明白,安妮。我爱她,爱她的一切——她的心跳、她的纯洁、她的眼睛、她的健美、她的歌喉、她的呼吸、她的活力、她的机敏、她的善良、她的母性、她的灵巧、她的好吃、她的智慧……”
安妮听得瞠目结舌,艾登对亡妻过于沉重的爱压垮了安妮的理性。
“没有她的世界,对我没有意义。”
艾登看着那小小的火苗,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但眼神却依旧平静。
“我来陪你了。”他低声说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他将打火机扔向地面,火焰瞬间窜起,沿着油迹迅速蔓延。
安妮的尖叫声在背后响起,但艾登已经听不见了。
他紧紧抱住棺材,闭上了眼睛。火焰肆意地席卷一切,教堂的木结构在火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浓烟滚滚而起,与雨幕交织在一起。
艾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海之中,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平静的微笑,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宿。
火焰吞没了整个教堂,那铺在棺材上的原稿率先被点燃,化作飞舞的火星。
“咳咳!咳咳!”艾登被烟熏得不断咳嗽,但他依然死死抱着棺材不松手,等待着火焰连他一起吞噬。
“艾登……艾登……”有人在轻声呼唤他。
艾登抬起头,在火焰刺眼的光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确实听到了那个声音。
“亲爱的……”艾登四处寻找,“是你吗?你回到我身边了?”
那声音轻轻在艾登耳边响起,在烈火的灼热包围之中如凉夜的风习习吹过:“亲爱的艾登——我一直都与你同在。”
艾登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不是临死前的幻听,他没有那个心神去细细分辨,他也根本就不想分辨。
那一定是真的。
火光剥夺了艾登的视线。
——————————————
2033年4月12日。
三月前,因家族遗传病而不幸英年早逝的畅销女作家蒂浮笙(笔名),原计划于今日下葬。
但在埋葬前,其夫,知名极限运动员艾登夺走了蒂浮笙的遗体,并在一座小教堂内同蒂浮笙的遗体自焚殉情。
——《十字日报》专栏记者,安妮·莱比特